先是做飯。
他不會,我當然也不會,第一次炒的菜鹽放太多了,半生不熟,記得好像是炒的土豆吧,我切的他炒的,絲很粗,又粗又不均勻,顧衛北說,放舊社會,我這種女人根本嫁不出去,結了婚也得被休了。
我一邊切他一邊搗亂,他在後面抱住我的腰,說老婆的腰細了,其實是我累瘦了,來上海一個月,瘦了兩公斤。
他炒的菜。他說,他老爸給他老媽炒了一輩子菜,他也要給我炒一輩子菜。我聽了這種話總是感動得涕淚狂流,後來聽多了就麻木了。他總說一輩子一輩子的,好像一輩子有多長似的,不就幾十年嗎?和顧衛北分開後,我才知道一輩子真的很長,長到可以覺得怎麼過也過不完似的。
他放的鹽太多了,醋也太多了,我假裝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後讓他獎勵我十塊錢,我說要去樓下買個冰淇淋吃,否則真得太對不起我的味蕾了。他揹著我下樓,從五樓到一樓,我在他背上唱著歌,如果感到幸福你就來揹我吧。他罵我是女黃世仁。
那是最初的日子,喜憂參半。他失業半個月後再去找另一個公司上班,我慢慢學著做家務,把紅燒肉燉糊了,把他的衣服熨了個洞,把碗洗得摔到地上,生活的艱辛讓愛情慢慢失去光澤。我們在為生活而奔波,房東又來了,我們手裡分文沒有了,於是我們關掉手機和那個二手電視,小心地趴在地上,好像躲著國軍的地下黨,我想笑,他卻一下親住我。
門一直在響,他一直在親我。
那是我們最纏綿的一個吻了,來上海以後,我們為生活奔波著,身體裡的激|情在消退著,甚至,來不及親吻,本來說好的,上班之前要吻別,下班之後要吻安,後來實行幾天之後,顧衛北拍拍我的頭說,老婆,形式主義害死人啊,我們還是怎麼舒服怎麼來吧。
有一天,當我在地鐵裡掏出小鏡子想補一補妝時,我發現一個面容憔悴的女人,她臉上沒有什麼光澤,頭髮枯黃,眼神飄浮無力,那些如我一樣下了班的紅男綠女,那些被叫做白領的人,幾乎是懷著疲勞萬分的心情從寫字樓坐上地鐵,地鐵裡如我一樣的男男女女都不復早晨坐在地鐵裡的光鮮,我見幾個男人置華倫天奴的襯衣於不顧,歪歪斜斜的領帶有股愛誰誰的勁頭。
有人說這幫懷揣著高學歷奔波在寫字樓裡的人都是驢,甚至比驢還慘。
所以,手機響了我看也懶得看,只有我們這幫像農民的人還用手機,人家有錢人誰還用手機啊?我們老家騎三輪賣土豆的人都用手機,個個有攝像頭,是不是為了照土豆的大小也未可知。
我的裙子越穿越短時,我離自己原來的生活越來越遠。永遠23度的中央空調讓我懷念穿牛仔褲的年代,但公司規定我們必須穿職業裙,到膝蓋以上20公分,據說即性感又正規,非常讓人鬱悶。因為我的臀部十分不爽,所以回到家和顧衛北去酒吧鬼混時我真有不穿衣服的衝動,可又怕別人疑心,所以,還是穿了晃晃蕩蕩的衣服去了,錢花得如流水,到最後被封為月光族。
這叫什麼日子?
都說做白領好,著名漫畫家朱德庸是這樣描述白領的特質的:年輕、不甘寂寞,在鱗次櫛比的水泥樓群間,追逐金錢、愛情和流行而居……他們儘可能為自己而活。也許是自私,或許是自信,總之,他們是傳統規範所不再能標識出來的一種新人類。
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的一種稱呼而已。不過是在那些摩天大樓裡一年吹著23度的空調風感受不到四季的那些人,他們衣冠楚楚,因為這個詞迴避了他們工作的艱辛和尷尬的處境,整天擔憂被老闆炒了魷魚,沒有公務員的雙休日,雖然是來來回回坐著飛機,但他們還是羨慕那些年薪一萬休長假住公房有福利的公務員們,因為被迫加班時的違心順從,新人猛進時的力不從心讓他們漸漸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