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至此,沈赫迫自己勉力笑出兩聲,將兒子圈回懷中,藉著兒子頭頂支起臉頰,藉此將淚意壓下去:“我的驤兒···長大了!爹爹真快舉不動了呢···”
承寧十年一場離亂,受難、受牽連者幾乎遍佈全國。也因此為昌留下一道無以癒合的是致命硬傷。被後來者稱為——承寧之變。
承寧之變的波瀾隨已漸趨平緩,漣漪卻依然不斷。至今回想當時,囚衣赤色充目,哭喊聲自監牢直排出城門以外···仍是有觸目驚心之覺。
安氏夫人自兩年前,策馬闖宮奪回萬氏骨灰,被煙塵嗆壞了肺,一直藥石不斷。沈太后以此為由,將世子沈馳接到松延宮,與宣公主一起,由她親自監管教養。同時向朔寧侯府,賜食賜藥,修宅添僕,一改從前‘目下無塵’的姿態,仿要刻意羨煞世間婆媳姑嫂。
沈赫居於皇陵域內,聽到如是講評,輕輕哼一聲,潑掉手中殘茶,一針見血的譏諷道:“現在方知適可而止親親睦族?晚則晚矣,如之奈何?”冷冷瞄著一旁的守衛隊正,明知是鶴衛輯事司的暗衛,也懶得點破。半真半假笑上一笑:“太后與赫姐弟情深,自然樂意這場情分越深越好,,若是連這層親情都不值得念及了,世間事便都是無可無不可了。”
鄧綬看著太后毫無形象的,砸碎松延宮一面牆的珍玩之後,揮手示意內侍收拾,他則近前半推半就攬著太后將之引到座位。
“當初那步棋走得過於急功近利,朔寧侯被逼無奈辭官。如今他先亮了底牌,不是正好?太后若不欲徹底迫得他撕破情面,便不要在他妻兒身上再做手腳。皇上得位之初,根基不穩,許多支撐場面的事還要仰仗自家人。”
太后斜睨鄧綬一眼哂道:“自家人?兩年前,哀家若不曾遣紫芸往外圍走一遭,只怕萬氏賤人早被大閣領金屋藏嬌,充作自家人了吧?結果白白讓紫雲丫頭枉送了性命。”
“即便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亦還是有不得不為之事。做完之後依然悔之不已。”鄧綬狠狠盯著大穿衣鏡中的人影,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聽到。將腹中洶湧壓了半晌才抬高聲音:“容臣提警太后:延召所說的‘適可而止’四個字,字字是血,太后務必仔細領會為上。”
兩年前,素有嫻淑之名的安芫,策馬闖宮搶救萬氏不成,一怒之下,當著尊貴的訓政太后的面,將近侍尚宮紫芸一刀斬殺。如此挑釁放在往日,沈卉斷然咽不下這口惡氣,可她居然就忍了。思來畢竟算得一份肚量。只是鄧綬仍舊常有衝動,想擎起一柄斧,把那顆頂著九鳳冠的頭顱劈開,將裡面的糟綿爛絮的腌臢零碎掏出來。這些噁心東西浸在腦袋裡必要腐蝕清明心智,何況這個女人的心智原本也不那麼清明。
因著心中暗鬼……恐懼‘勾弋夫人’的先例落在自己頭上,便操演了一場陰差陽錯的‘承寧之變’,使得原本順理成章的事,放在今日看來,無論如何都帶有一股怪味。尤其是今上繼位之初,太后迫不及待垂簾訓政,又大開殺戒,將尚京城內外搞得昏天黑地,更是把“攜鮑掩腐”四個字寫得明白透徹,直接導致睿嘉帝即位之後的兩年,舉步維艱。
【攜鮑掩腐…用鮑魚腥味掩蓋住屍體惡臭。用齷齪掩飾更齷齪的事情】
以鬼頭刀開道立威,奠定下所謂平靜沉默難行長久。睿嘉帝即使想效仿先帝,禮下於臣,也很難揀出得力之人效命新君。滿朝大臣從於先帝之間,君明臣賢上下一心的情形,驟然跌入,每每上朝如同赴死的愁慘,除卻懾於淫威,剩下的就只在於感懷先帝知遇之恩,不願乘人之危的心境。然而,恩情能支援多久?
有些事是鬼頭刀也嚇不住的——皇帝大婚。事關國祚穩固皇位延續。
但這個題目之後即將展開的文章,足以令太后夜不能寐。
因守孝服之由,睿嘉帝繼位之後,併為明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