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學生爬上旗杆,全校師生團結搶險》,報紙上的題記寫道:
本報訊:一位五年級四班的同學在昨天不小心爬上了中心小學的旗杆,無法下來,全校師生積極組織搶險工作,共動用墊子三十六個,書包一千餘隻,成功地挽救了該小學生的生命。小學生獲救後反覆說,謝謝老師。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1988 一(8)
報紙還配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我爬在玉樹上臨風。我看了看照片的署名,媽的居然是我的同學,他是攝影組的人,原來我爬在旗杆上的時候,他們攝影組正在以我為題材進行創作,難道是我很好對焦嗎?
三天以後,我上課了。僅僅是輕微腦震盪。我走進學校的時候頓生自卑,彷彿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我救命恩人。理所當然的,同學們都在看我,他們在議論我,但是他們背地裡都叫我猴子,因為我爬得高。我不喜歡尖嘴猴腮的東西,但是他們叫我猴子。這些我都不在乎,在乎的是,我在找那個女孩子,你是幾年幾班幾排幾坐?
回憶到了這裡先了結一下,我抽身到了現實裡。綠色的大門緩緩開啟,一輛海獅麵包車開了出來,裡面應該是坐著很高的領導。他打了一個右轉向燈,結果卻左轉了。我突然想起我的1988,1988應該還停在金三角洗浴城的下面。我叫了一輛黃色的客貨兩用車要去金三角。貨車的司機要我十元,這個價格其實公道,但是我的包都還在房間裡,身邊只有六塊錢。我說,師傅,我差四塊,你能不能跑。
司機說,能跑,但是你只能坐在後面貨車的鬥裡。
我問他為什麼,你身邊的座位不一樣是空著的麼?
司機很實在,他說服了我,他說,你坐在車裡,但是錢沒付滿,我心裡不爽,你在後面,我就能對我自己說得通,這個是客貨兩用車,你身上錢不夠,你不能是個客,你只能是個貨。
作為貨的我,站在後車廂裡,手抓著欄杆,望著這個縣城,春風沉醉。雖然我的臉上還是疼,但是我能吹到風,雖然我的旁邊有鐵欄杆,但是我能縱身一躍,拍死在公路上,這已經多麼自由。
我現在是貨,十分鐘以後,等我拿到了包,我就是客。只是不要耽誤了我的行程。我要從這裡出發,沿著318號國道,開到那裡的盡頭。不要以為這只是一場膚淺的自駕遊,不要以為我是無根的漂泊,我的根深深地紮在這片土地上,我一度以為自己是種子,被這季風吹來吹去,但是我終於意識到,我不是種子,我就是連著根的植物,至於我是一棵什麼樣的植物,我看不到我自己,那得問其他的植物,至於我為什麼一直在換地方,因為我以為我紮在泥土裡,但其實我紮在了流沙中。
這麼多年來,一直是我腳下的流沙裹著我四處漂泊,它也不淹沒我,它只是時不時提醒我,你沒有別的選擇,否則你就被風吹走了。我就這麼渾渾噩噩地度過了我所有熱血的歲月,被裹到東,被裹到西,連我曾經所鄙視的種子都不如。
一直到一週以前,我對流沙說,讓風把我吹走吧。
流沙說,你沒了根,馬上就死。
我說,我存夠了水,能活一陣子。
流沙說,但是風會把你無休止的留在空中,你就脫水了。
我說,我還有雨水。
流沙說,雨水要流到大地上,才能夠積蓄成水塘,它在空中的時候,只是一個裝飾品。
我說,我會掉到水塘裡的。
流沙說,那你就淹死了。
我說,讓我試試吧。
流沙說,我把你拱到小沙丘上,你低頭看看,多少像你這樣的植物,都是依附著我們。
我說,有種你就把我抬得更高一點,讓我看看普天下所有的植物,是不是都是像我們這樣生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