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淡淡輕輕地說:“蒙使君一直垂愛,楊寄感激涕零。”
王謐知道他心裡有疑問,忖了忖,亦是淡淡輕輕地回覆:“你可曾聽說過建鄴城外小兒們唱的童謠?”
“太多了,是哪首呢?”
王謐聲音越發幽微,帶著唱腔吟道:“干戈起,逐鹿忙,英雄自草莽。為木易,為本難,頭上人家,或生其下,猛虎終出柙。”他定定地看著楊寄迷茫的眼神,不由掩飾地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並不是信讖緯,不過好玩而已。”
楊寄連讖緯是什麼都不曉得,陪著傻笑:“這些童謠,我小時候也亂唱,什麼‘寒冬臘月種蘭花,鏊子底下發了芽,拖著幾根葫蘆秧,開了一架眉豆花,結了一個大茄子,摘到手裡是胡瓜,舀到碗裡是芝麻,吃到嘴裡是豆腐渣。’逗自己開心罷了。”
“你去吧。”王謐點頭笑道,目送楊寄那高大的身軀弓了弓,從營帳的門簾下鑽了出去。他眼前恍惚,彷彿還在秣陵縣衙裡,看著那個小夥兒,赤著上身,咬緊牙關,白皙的背上橫著一道道血印子。那瞬間,他也彷彿錯眼,是神話中主殺伐的神獸白虎,吊睛絳紋,俯伏於地,而頭顱昂揚,恍若蓄勢待發。
☆、第25章 前鋒軍
美美地飽餐了幾頓,廣袤的荊楚平原展現在眾人的眼前。
這裡原該是長江以南的富庶之地,卻因連年戰亂,遍野荒徼,農田裡尚餘燒焦的棕黑色,一片一片在曠野裡綿延,九曲十八彎的長河彷彿流淌在遠處的天邊,白練似的與焦黑色的大地形成鮮明的對比。很遠的地方樹立著城池,遠望上去如同邊界模糊的匣子,在黑白兩色中顯出單調的、無情的灰色,上方流雲融融,藍天瞬間也失去了色彩。
楊寄怔怔然撫著地上的麥秸茬兒,聞著淡淡的煙味。突然間明白,原來這就是堅壁清野,不給敵人留一絲希望!
之前再苦再累,心裡有說不完的牢騷,都還沒有如今突然攫上心頭的恐懼感來得��恕�
前方就是戰場。
很快,他們就與江陵王的小支軍伍遭遇戰了。所幸對方是來探風聲的前鋒隊伍,就如江陵王的棄子,註定要葬送在這片荒野。楊寄握著刀的手直打顫兒,禁不住後面軍官一遍又一遍地催,也禁不住心裡的害怕——他不殺人,就是人殺他!
到了無法再逃避的時候,他只有大吼一聲,眼前想象著是沈屠戶家待宰的豬,一刀下去,斷喉、噴血、敵人喪生。
這些沒有經過正規訓練計程車兵,全憑著自身的蠻力和運氣,在兩軍相遇的肉搏戰中,首戰勝利——敵方三百人,全軍覆沒;他們三千多人,也死了一百餘。
拖著疲累的身軀,還要掩埋屍體。楊寄的刀在地上狠命地刨著,終於刨出一個大坑,那些肢體不全的屍骨,默默然被推進坑裡。身邊一人,邊逆嘔,邊苦中作樂地問:“誒,你們說,這些死人是不是和我們一般,根本就不想打這個仗?”
另一人說:“奶奶的鬼才想打這個仗!今天我殺了倆。唉,都是和我一般大的小夥子,臉曬得黝黑,估計是個地裡的泥腳杆子,不知道有沒有娶親……”
楊寄伸手捺上面前一具屍體的眼皮,往那個死人身上撒了一抔土,默默禱祝一番,回頭也參與了談話:“今日他們運氣不好,以一對十,哪有不死的。你說,要是我們遭遇上了這種境況,棄刀投降是不是能有條活路?”
身邊的人偷偷回眸看看,見無人偷聽,才說:“說是後頭當官的會殺逃兵,不過,如果他們看不見,我們當然該投降啦!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死在異鄉,將來家裡人弔喪都沒地方吊我,三節裡魂魄想吃碗冷漿飯都不知道到哪裡吃!”
“不過,”又一人說,“聽說江陵王殺降厲害——如今哪裡都缺糧,你想,養俘虜難道不要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