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下心頭驚懼,緩緩走向時纓,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失血的面孔,嗓音嘶啞道:「阿鸞,我的好女兒,我真是看輕了你。我生你養你這麼多年,你卻恩將仇報,冒天下之大不韙,妄圖弒父!」
時纓沒有爭辯,也未曾睜眼看他,臉色蒼白而平靜,卻不見半分膽怯與畏縮。
彷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她的反應刺痛了時文柏,他自覺受到漠視,又因剛才的驚慌失措、與她形成對照而感到丟人現眼,一邊盤算著院子裡的人全都不能留,一邊示意僕婦捏住時纓的下頜,抬手將酪漿灌入她口中。
他的動作又急又快,時纓劇烈地嗆咳起來,腥甜的味道裹挾著窒息的感覺,肆無忌憚地侵襲著她的感官。
耳邊轟然作響,只餘嗡嗡的嘈雜聲。忽然,驚恐交加的叫喊破空而來:「老爺!老爺救命!」
是管家。
混沌的靈臺驟然被刺穿,電光石火間,她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攢了一口酪漿,拼勁所剩無多的力氣吐在父親持碗的手上。
時文柏殊無防備,先是被管家嚇了一跳,又沾了滿手摻血的酪漿,有幾滴還濺到他的臉。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以為時纓還藏著後招,登時扔開碗一躍而起。
他急忙想要呼叫暗衛,然而尚未來得及發出半個音節,寒光乍現,冷鐵已抵住他的脖子。
暗衛擊退時纓之後一直守在他身側,本想施救,卻連對方何時出手都沒有看清,便身不由己地飛出去,口吐鮮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僕婦婢女們久居宅院,何曾見過這種架勢,瞬間面如土色,紛紛退避。
青榆和丹桂趁亂掙脫束縛,淚流滿面地跑到時纓身邊,試圖扶她站起來。
時纓倚在青榆肩上,任由丹桂為她擦去唇邊血跡,透過朦朧視線,發現來人竟是慕濯。
她鬆出口氣,卻又有些自嘲。
沒想到,竟會被他撞見如此狼狽的樣子。
慕濯避開她的視線,生怕多看她一眼,就會控制不住抹了時文柏的頭。
他微微收手,一字一句道:「安國公,你好大的膽子。」
時文柏兩股戰戰,兵刃近在咫尺,冷鐵泛著經年不散的血腥氣,彷彿將他四肢百骸封凍。
他舌頭打結,哆嗦了半天,才顫顫巍巍道:「岐王殿下,臣是朝廷命官,您不能殺臣!」
「那麼您便可以藐視聖諭,對我未過門的王妃痛下毒手了嗎?」慕濯用另一手將鑲金嵌玉的捲軸塞到他眼前,「時文柏,你接不接旨?」
時文柏剛張嘴,就感到脖頸一陣刺痛,他嚇得魂飛魄散,忙不迭道:「臣接旨!臣接旨!」
「滾。」慕濯將聖旨丟進他懷裡,反手將他推開。
時文柏摔了個狗啃泥,臉朝下撲倒在雨水中,不住地呻/吟。
時纓被青榆和丹桂撐著站穩,面無血色,卻莞爾一笑,輕聲道:「多謝殿下。」
慕濯略一蹙眉,按捺胸中劇痛,對她伸出手:「來吧,我帶你離開。」
時文柏藉助僕婦們的攙扶,勉強直起身子,仗著己方勢眾,躲在人群中間氣急敗壞地叫道:「阿鸞,今日你出了這門,就不再是安國公府的女兒!」
時纓充耳不聞,步履緩慢卻堅定地朝垂花門走去。
慕濯從二婢手中接過她,正待將她打橫抱起,卻被她制止。
時纓的意識漸漸模糊,灼熱沿血管蔓延,面頰與頸側已開始染上緋紅。
她的話音輕得幾不可聞,卻甚為堅決:「殿下,讓我自己走……你……扶著我就好。」
慕濯沉默了一下,對上她清澈透亮的眼眸,胸腔內翻滾的殺氣登時煙消雲散。
他小心翼翼地環過她的腰,攜她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