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即使是在這樣的痛楚中,李稷心裡卻竟然仍不可抑制地生出妄念。
如果……如果她知道,她就是他要找的那個姑娘,而不僅僅是他的妹妹,那是不是他就能有資格——
「就算她是你要找的姑娘,可是你別忘了。」
方愈用冷靜得幾近殘酷的語氣:「當年老夫人讓你娶她為妻,是你親口斷然拒絕的,是你親口許諾發誓,這輩子只會把她當妹妹的。」
李稷呼吸一窒,猛地彎腰重重咳嗽起來。
「咳!咳咳——」
他撕心裂肺地咳著,喉嚨泛出腥甜的血氣,斷斷續續的血線咳在掌心,把掌心的命線染地血紅,喉口灼燒般地痛,卻不及他心中撕裂的劇痛分毫。
他怎麼敢忘?他怎麼忘得了。
當年,是他親手拒絕了母親牽來的姻緣,是他親自把夢寐以求、近在咫尺的姑娘,按在妹妹的位置上。
老天賜給他的紅線,被他生生一刀剪斷,還理所當然,自以為甩開了一個無謂的麻煩。
午夜夢回,孤影旁落,他睜著眼睛到天明,甚至不敢回想那一夜,夜色漆黑幽深的悔恨連同絕望幾乎將他吞併。
他可以眼都不眨斬殺最窮兇極惡的敵人,可是他甚至不敢回想他跪在母親面前斷然拒絕時,何以那般輕狂而漫不經心。
那是他心底最深最不可言說的悔恨和痛楚,像是烙在他心口的一塊潰爛的疤痕,稍稍一觸,就會流出猩濃腐朽的膿血來。
李稷疲倦地倚著椅子背:「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方愈抿了抿唇,還想說什麼,然而看著李稷倦怠虛弱的模樣,也不忍再逼迫他。
方愈轉身慢慢走到門口,一手握住門柄,背對著李稷,緩緩沉聲說:「你我都知道,喬安是個實誠的傻姑娘,她說把你當大哥,就是一心把你當大哥,只當是親人,全然的信賴,從未有過任何別的旖旎心思,所以我希望你做任何決定前,都想一想,你忍心辜負她的信任?忍心害她彷徨又傷心?忍心讓你們這一場好生生的的兄妹情誼化為飛灰嗎?」
李稷沒有回答,只是握住椅扶柄的手猛地攥緊,指尖生生叩進堅硬的木頭裡,飄落的碎屑中,隱約染著殷紅的血色。
方愈側臉看他一眼,嘆了口氣,終是推門而出。
李稷聽著關門的聲音,攥出青筋的手終是慢慢地鬆開,手脫力的垂下,猩紅刺目的血線順著他修長的指骨滑落,滴滴答答墜在地上。
李稷看著緊閉的房門,緩緩闔上眼,低垂的眉目黯然,臉色蒼白又倦怠。
他到底怎麼做,才能成全所有人?
誰能告訴他,他到底,該怎麼做啊?!
…………
喬安一直在院子外邊等著,也不知道李稷和方愈說什麼,她似乎還隱約聽見兩個人怒聲爭執的聲音。
喬安有點不安,方愈和李稷一貫是好基友,尤其是方愈那嬉皮笑臉的性子,她還從沒見兩個人吵架。
喬安在院門口打著轉地踱步,終於,她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她一扭頭,看見方愈神色複雜地推門出來。
「方大哥。」
喬安趕緊跑過去:「你和大哥……怎麼了?」
「沒什麼。」
方愈看見喬安,有些陰沉的臉色漸漸柔和下來,故作輕快說:「你大哥政務上有點麻煩,急得他起心火了。」
喬安擔心:「那大哥怎麼樣了?事情很麻煩嗎?有我能幫忙的嗎?」
「沒事兒沒事兒,我們都能處理好。」
方愈看見她手裡拎著的食盒,拿到自己手上,說:「他這兩天肝火太旺,不能吃大魚大肉,我給他開些藥膳吃,你這個就歸我了,你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