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的官兵們大聲地歌唱。近了城門以後,他筆直甩開右臂。高踢著腿第二個走上了御道。此時,與歌聲的沉寂正相反,激昂的腰鼓正猛烈地響起。
黃石的背後五米外就有整整一排鼓手,他們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就像是身處戰場引領同袍衝鋒時一樣。繃著嘴一下下奮力擊打著鼓面。他們用全身心的熱情擊打出這壯麗的鼓聲,只有視死如歸的長生島官兵才能煥發出這樣的沖天鬥志、只有所向無敵地驕傲才能激發出這樣雄渾的氣魄。
在這隊鼓手和黃石之間,鄧肯孤零零地走著,懷裡抱著他心愛的蘇格蘭風笛,去年南關大戰得到賞賜後,黃石悄悄為他定了一套風笛。耶穌會也總算在澳門找到了一具。去年年中的時候,黃石把這風笛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了鄧肯,從此他有事沒事就在長生島上吹它。
百姓們同時也聽到了這股悠揚的樂聲,這樂聲雖然極盡婉轉哀傷,但仍頑強從驚天動地的鼓聲透出。就像是刺破烏雲黑霧地閃電、也好似挺立於懸崖峭壁的松柏,在那如泣似訴的曲調中。自有昂然不屈的錚錚傲骨。
此時鄧肯已然沉浸在了自己的演奏中,今年除了作為軍樂以外,他還在很多場葬禮上吹奏過這段曲子了,張再弟還為此寫了好幾份報告給黃石,他認為鄧肯地這種樂器很適合在軍中推廣,尤其是在葬禮的時候,既有婉約纏綿、也有豪情壯志,洋洋灑灑好幾萬字地報告,總之他已經安排幾個牧師去跟鄧肯學習了。
除了張再弟之外,賀定遠聽過鄧肯演奏後也喜歡上了這種樂器,後來每次遇到陣亡官兵下葬的時候,賀定遠都站在鄧肯身後靜靜地聽上一會兒,他還跟黃石說過:如果有一天他沒能回家,那一定不要忘了請鄧肯給他吹雙份的。不過和張再弟相比,賀定遠對這個樂器的評價很簡短,只有短短的兩句話:“這樂聲很適合勇士的死,所以也很適合我。”
長生島官兵統一用右手把持著長槍或是火銃,把武器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個個把腿高高踢到水平,邁著整齊的正步,從南門魚貫而入京師。在鼓點的控制下,從黃石這樣的全軍統帥開始、一直到兩營最低階的普通戰兵,近五千官兵步伐齊整如一,就好似是一個巨人在大踏步前行,發出讓大地顫動的沉重腳步。
現在黃石的頭盔除了原本的紅纓外,還高聳著一根尺許的白色翎毛,不僅僅是他一個人,還有他身後的鄧肯,鄧肯身後的鼓手,以及鼓手背後的——城內和城外的五千官兵,他們每個人的頭盔上都挺立著一根白色的尾翎。
這批包括孔雀羽在內地雪白翎毛是前天皇帝發給的賞賜之一,天啟皇帝許諾:從今天到世界末日,東江鎮的救火和選鋒兩營軍官都有資格在紅纓上配白孔雀翎。普通士兵也都可以用白羽做盔飾;此外這兩營的營旗頂上也都被加配了三根金貂尾,現在它們正隨著蛇旗一起在空中飄揚。
除了孔雀翎和金貂尾,天啟皇帝還賜給兩營官兵二十張虎皮和二百張熊皮,現在黃石及其以下的軍官都摘下了頭盔上的棉布下襬,把虎皮的護耳和頭巾裝飾在了頭盔上,而兩營的戰兵們也都戴上了熊皮圍脖。
白翎、紅纓、虎皮、戰甲,還有激昂地鼓樂、齊整的步伐,這一切讓原本預備猛烈歡呼的京師百姓竟失去發聲的能力。他們安靜地看著猶如機器一般的東江鐵軍從眼前行過,不少人都開始不由自主地吞嚥唾液,巨大的陌生感硬生生的在軍民之間拉開了距離。
黃石走在寂靜的御道上,他眼前地人群永遠比身旁、身後的人更熱鬧,身前的百姓中總不乏推搡、跳躍的觀眾。但隨著他們看清長生島官兵的軍容後,這些人的好奇心似乎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原本暗流湧動的人群也迅速平靜下來,普通人、還有那些維持秩序的京師衙役們。都情不自禁地把笑容凝固在了臉上,他們投過來的目光也都染上了敬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