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很晚了，在做完手上的工作後，維利便彬彬有禮地道別離開了。徒留下一副毫無缺損的完整魔物骨架擺在臺上，還有一罐透明凝實的魔物靈魂。

即便換埃羅本人來，他也不能做得比這更好了。

骷髏從盥洗室出來時，埃羅仍呆坐在解剖臺旁，整個人都好像融入了黑暗，一動不動。

骷髏卻見怪不怪，也沒有點燈的打算，就這樣走了過去。

在這樣昏暗的光線內，他卻一點不受影響，甚至一絲猶豫都無。

“他很漂亮吧？”骷髏開口。

埃羅沒有抬頭，卻回答了他的話。

“你就因為這一點，就把我的東西全都送了出去？”

“我從不知道，魔法史上大名鼎鼎的德斯蒙·格林伍德，原來竟是個好色之徒？”

這算是埃羅這一天說的最長的話了。

被叫出名字的骷髏卻沒因為這譏諷的言語而發怒，而是自顧自地搬來了個凳子，坐在了埃羅對面。

他用那顆黑色的眼睛與埃羅對視。

如果維利此時在，就會發現，那隻眼睛與埃羅的，一模一樣。

“我和你看見的東西有分別嗎？”

他輕輕轉動了眼球，在這充斥著魔物血腥味的環境裡顯得格外詭異。

“你以自己的一隻眼睛為代價，喚醒了與你血脈相連的我，同時也在獻祭中失去了自己的部分感情。”

“但是即便是這樣的你，也沒法否認他對你的吸引力吧？”

“這隻眼睛……”

德斯蒙用指節一下下敲著眼旁。

“它只是看見那個人之後，就不願意再移開視線了呢。”

“……”

埃羅沒有回話，但或許是他根本不知道說什麼。

在那天之後的夜裡，他做了一個夢。

自己躺在冰涼的手術檯上，而有一雙手，就那樣輕輕劃過自己的身體。明明帶有人的溫度，但只是一點觸控，就讓他顫慄起來。

柔軟的指腹點上他的鎖骨，向下滑到胸膛，再到腹部……

他好像變成了那隻被解剖的魔物，一切全被眼前的人主宰。明明身上沒有任何束縛，卻因為死亡而無法逃離。

不，我還活著……

在昏昏沉沉間，埃羅迷濛的腦中閃過這樣的想法，他拼盡全力，想要掙扎著坐起來。

他努力擺脫沉重的束縛，終於抬起了一隻胳膊，接著睜開被淚滴黏住的眼睛，直直看向那個人。

黑霧被驅散間，他窺見了對方的面容。

他看見了他微微上揚的眉毛，狡黠的眼神，精緻的五官，還有那嫣紅的嘴唇，此時正在悄無聲息的一張一合。

埃羅的目光定在上面，分辨他在說些什麼。

“……”

一陣猛烈的白光閃過，埃羅猛然驚醒，他急促地深吸一口氣，接著迅速坐了起來。

旁邊不用睡眠、正無聊地揉搓魔物靈魂的德斯蒙看了過來。

“你這是夢到了什麼？剛才就一直哼哼唧唧的。”

埃羅的身體好像僵硬如石像，一動也不動，直到德斯蒙坐不住想要過來看他一眼時，他終於反應過來了。

但他的選擇卻是直接使用魔法，停止了德斯蒙的一切動作。

“……你先睡一覺吧。”

他喃喃開口，接著離開了床鋪，匆匆奔向了盥洗室。

那個夢中的人……

他口中喊的分明是——

導師。

-

此後的幾天，維利一直沒能見到埃羅。

他懷疑，對方是想要把自己直接晾上一個月，就這樣向校長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