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吉他叮咚流淌的間隙,她附在他的耳畔說:真好聽哦,樹,這個世界上美好的東西真多。
她說:我們支援他們一下,買一些他們的專輯好嗎?
臨行前夜,她站在2009年的大冰的小屋裡說:多好的小屋哦,要一直開下去哦。她牽著大樹的手走出小屋的門,踩著月亮溜達在青石板路上。
碎碎的繡花裙飄蕩,她牽著他的手,甩來甩去甩來甩去……她輕輕說:樹,我知道你一直盼著我好起來,我又何嘗不想,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我真的不想這樣……聽我的好麼?回西安後不要那麼在意治療效果了。
她停下腳步,扳過他的肩膀:
你說過,我走以後你會好好地生活,可是我希望你從現在開始就好好地生活,一直一直地好好生活,好嗎?
她說:樹,答應我,這個世界上美好的東西那麼多,你要替我好好去體會哦。
重返西安後的兜兜接受了化療,她失去了如瀑的長髮,體重下降到70斤,她開始服用泰勒寧,又名氨酚羥考酮片,適用於各種原因引起的中重度、急慢性疼痛,如重度癌痛。
劇痛的間隙,她攥著大樹的手開玩笑說:在麗江還沒事,一回來就痛成這樣了,早知道就留在那裡不回來了。
她和大樹都明白,以她當下的狀況,已不可能再度橫穿大半個中國去往滇西北了。醫生暗示過,癌細胞已經擴散,兜兜隨時都會離去。
時間不多了,他們靜靜地四目相望,默默地看著對方。
大樹忽然開口說:兜兜,那我們就造一個麗江。
辭職後的大樹早就沒有了高薪,高昂的治療費用已將兩個人的積蓄消耗了大半,他拿出剩餘的積蓄盤下一間50平方米的屋子,仿照大冰的小屋的模樣,建起了一家火塘,命名為&ldo;那是麗江&rdo;。
一樣的格局,一樣的氣場,一樣的音樂,一樣的牆壁和燭臺。
門外是車水馬龍的西安,門裡是燭火搖曳的麗江。
兜兜最後的時光是在這間小火塘裡度過的,最後的日子裡,大樹給了兜兜50平方米的麗江。
(六)
大樹獨行麗江赴約後的幾年間,我曾數次路過西安,每次都會去那是麗江探望他。
那是麗江坐落於西安書院門旁的巷子裡,招牌是倒著掛的,兜兜走後,大樹悉心打理著那裡的一切。
兩個人的麗江,如今是他一個人的西樓。
古人說: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古人說: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說的都是黯然銷魂的離愁。
我卻並未從大樹臉上看到半分頹唐,有的只是坦然的思念。
大樹本名叫嚴良樹,新加坡人。
他留在了西安,守著那家店,直到今天,或者永遠。
大樹履行著諾言,好好地活著。
兜兜天上有知,一定始終在含笑看著他。
兜兜生前主動簽署了遺體捐獻書,陝西省自願遺體捐贈第一人。
她在日記裡說:我有癌症,身上可用的器官只有眼角膜。但我的身體可以捐贈給醫學機構做研究。這樣自己可以發揮點兒作用,比讓人一把燒光更有意義。兜兜畢業於西北大學新聞系,逝於2010年10月22日。
她真名叫路琳婕。
命運對她不公,她卻始終用她的方式善待著身邊的世界。
兜兜當年用錄音筆錄製的那首《烏蘭巴託的夜》,我收錄進了自己的民謠專輯cd中,一刀未動,一幀未剪。第4分22秒,大樹碰倒了一支空酒瓶,叮咚一聲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