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說到這兒,忽地坐起身來,一把抓住鏡頭!
“阿沅!往後再遇到他,決不能心軟!你不要再當他是父親!天下沒有這種無恥的父親!公主為了救他性命,甘願受辱,可他呢?把一盆盆汙水潑到了公主的頭上!阿沅,公主是救了你全家的恩人,你得為她豁出性命去才行!”
阮沅怔怔望著螢幕,兩行冰冷的淚,終於順著臉頰流淌了下來。
說了這麼多,女孩臉頰泛起病態的潮紅,她鬆開鏡頭,彎下腰,捂著胸口咳了好一陣子,才算喘過氣來。
“這身子真是要不得了,雲敏說得對,像這樣成日躺在榻上動彈不得,留著它也是無用,還不如去做這件大事。”她說著,淡淡一笑,“到了明天,你就把這一切都忘記了,忘了你有過一個多麼軟弱無恥的父親,有過一個多麼可憐無辜的母親,明天起,你就有個新的名字,還有新的身份:你就是公主這輩子的表妹,你就成了厲鼎彥的外甥‘阮沅’。你也會忘了伯父,忘了凜哥哥,忘了浩哥哥,忘了冤死的阿笑……”
女孩說著,竟啜泣起來。好一會兒,她才又抬起頭來,用手背擦拭著臉上的淚水。
“不,我這麼說,決不是後悔,也不是害怕。”她紅著眼睛,哽咽著,“阿沅,千萬別怪我這個樣子,我知道你從來不喜歡哭哭啼啼,可是今天對你很重要,今天,是你像模像樣活著的最後一天了……”
女孩說完這句話,用手捂著臉,低低的哭起來。
阮沅靜靜望著電視裡那個自己,那個二十年前,尚且年幼的自己,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空了,魂魄俱散,她成了個無知無覺的空殼。
良久,女孩終於止住了哭泣。她努力用袖子擦了擦臉,抽了抽鼻子。
“別難過,阿沅。”少女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你是要去做大事,不,現在既然你看到這些了,大事必定已成,是不是?!我該恭賀你!阿沅,一年前你在護國寺,沒能手刃酋首,如今情況怎樣?宗恪此賊是不是已經喪命?這狄虜的天下,是不是已經翻天覆地、毀於一旦了?我真期盼那一天!盼著你……不,是我,親眼看著他的血,塗在伯父留下的那柄劍上,親眼看著你一手斬落宗恪的頭顱,以祭列祖列宗,還有陛下的英靈!”
阮沅木呆呆的看著螢幕!
她像個呆子一樣,通體麻木,眼睜睜看著曾經的自己,像做電視演講一般滿腔壯志,熱血沸騰。
“我覺得,事到如今你不會有什麼困惑,雖然雲敏說這事兒保不準,也許你會想不通……可你會有什麼想不通的?”女孩睜大眼睛,瞪著鏡頭,“難不成你會後悔?恥於和那個狄虜有過肌膚之親?可這是不同的,阿沅,這等小事別放心上,你和紀梅若那賤人不一樣,這不過是你的手段,男人就要這個。你不把自己的身子給他,他又怎麼可能迷上你,對你言聽計從?”
阮沅忍不住了,她覺得一陣陣反胃,她看不下去了,她快要崩潰了,就好像身體內部有無數利刃,互相搏擊著,想要從體內迸裂出來,她渾身刺痛,五臟六腑,都被利刃砍出的火花給灼傷了!
“好在他不會記得你的模樣,雲敏早早就請公主在他的飲食裡做了手腳,讓他記不住人的臉,阿沅,你一向是胸襟開闊之人,男女之事不過如此,忍一忍就過去了,忍不下去的時候,你就想著,你是在為大齊做這件事。等到事成之後,你就是大齊的英雄,就像伯父一樣!阿沅,想想看,到了那一天……”
阮沅終於伸出手,關掉了碟機。
螢幕上,慷慨激昂的少女還在發表那些宏論,鏡頭定格在她的臉上,她的眼睛睜得很大,裡面卻很空茫,眼角還殘留著淚痕,可她卻握著拳,那強硬的手勢,就好像要砸爛這世間一切。
這肯定是場夢,阮沅突然想,就像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