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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部分

停棺,落葬,一應儀式,穆清皆要親力親為,杜如晦幾次見她疲於應對,又因哀傷鬱結,熬白了臉色,瞘瞜了眼,難免不忍,勸慰也無甚收效,最終搬出了四郎來,只說,若熬得脫了形,恐四郎不認得阿母,這才使她留意起飲食休憩事宜來。

穆清與杜如晦在金城停了半月,直將庾立夫婦的身後事安置得妥妥帖帖,方收拾打點起,又往莊嚴禪寺拜過,辭謝了僧眾,啟程回京去。

此時穆清從馬車的窗格中探頭,任憑風雪在臉上混撞,淚眼迷濛地回望金城城關,腦中不斷地呈現上一次她至金城時的情形,她褪去斗篷兜帽的瞬間,庾立驚喜萬分的眼睛,及宅院中脆聲笑著轉出的葉納。

杜如晦在車內低喚了一聲:“穆清?”

她耳中滿灌了嗚咽的風聲,渾然未聞,依舊出神地望著那頭已縮成一團黑點的城關。

他探出手臂,攬了她的腰,另一手順勢推上了窗格,“回頭再受了凍,便是回去了,也抱不上四郎。”

他的話果然奏效,穆清縮回眼底翻騰欲出的眼淚,吸了吸鼻子,想到離家時尚在襁褓中只會吃和睡的小四郎,眼下也不知長成甚麼樣了,不覺勉強扯動了一下嘴唇,微微露了一絲笑意,一面褪去厚重的毛氅。

這一動唇角,在旁人眼裡許是連“笑”都算不上,於足有大半月未見她笑過的杜如晦而言,竟似是寒天凍地中忽臨了春風,吹開了冰雪中的第一春花一般。當下他大大地鬆懈下一口氣,“可算是有了笑模樣,前些日子,任憑我如何開解都無用,如今只需提一提四郎,便能令你開舒了心懷,待我之心也可窺一斑了。”

穆清乜斜了他一眼,“這話怎說的,做人阿爹的竟要同兒子爭風斗氣麼?”

未料這話無端地提醒了兩人,在長安正有一場父子兄弟相爭的戲碼,所有人皆是這臺戲中的一角,伴隨著大角兒們舞刀弄槍,在戲臺上要時刻記得避讓無眼的刀棍,跌落戲臺,亦是反劫不復。

兩人一齊按下話頭,杜如晦牽動了兩下嘴角,終究未說出甚麼來,只以厚實溫暖的手掌包裹起穆清教寒風吹得冰冷的手,專注地瞧著她若有所思的神情,隔了片時,遲疑道:“待回了長安,你便安心在家伴著四郎,愛做甚麼只管去做便是,只是無事少往宮中去,長孫氏,如今已非觀音婢,二郎亦非往日的二郎,多有沾帶究竟不妥。再教那起專好鑽營的小人纏上,早晚惹禍上身。”

“今時今日只有秦王與秦王妃,我自省得。”穆清投身靠在他胸前,闔上眼只作假寐,過了好半晌,杜如晦只當她連日勞頓,疲累睏倦,剛要探手去取她褪在一旁的毛氅,她卻動了動肩膀,依然閉著眼,冷不防地問道:“你呢?”

杜如晦頓住了手,反應了少時,又訥訥地放下手,“眼下大局初定,至多還有個王世充略難啃些,也就再出徵個一兩回,便大定下了。想來我已隨軍多年,多少險難境地都經了,不過再多個一兩回,且錯不到哪兒去,你也不必憂心……”

“你知我說的不是這個。”穆清睜開眼,打斷他的話,“咱們還要在長安留駐多久?左右是李家的天下,他們父子兄弟相爭,何苦要摻上一腳,你原不是貪戀權柄的人,既如此,二郎爭得也好,爭不得也罷,於咱們有何裨益?不若早些離了這是非地。”

杜如晦良久不語,暗暗道,事已至此,脫身只怕不是那般輕易可做到,長安的大漩渦已然開始攪動起來,不拘是誰,也不拘是站在巔峰抑或谷底,一個也脫跑不了。許是遙望到將來,穆清殷切的眼神中閃爍著說不清的希冀,令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這個殘酷的事實。

他微不可聞地嘆息一聲,暗咬了咬後牙,為了她,為了四郎,他只得拼盡全力扶持著秦王登上帝位,惟有秦王達了目的才會安心放他歸去,太子一黨落敗,也無力再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