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賜的東西,管你是王侯公卿,有福氣見著了怎麼也得恭恭敬敬磕個頭,誰敢砍上一刀?就這麼著,四個劊子手全傻了眼了。”
一個兵士聽得有趣,插嘴問道:“噯,其他幾位大人可沒先皇的墨寶護身吶,楊夫人又沒護著他們。怎麼不先砍了?”
那赤膊漢子翻了翻白眼兒道:“你說吶?這是顧忌先帝墨寶有失,可不是下了聖旨單獨赦免楊大人,誰敢厚此薄彼砍一半留一半?其他犯官的家人豈肯甘休?天下人怎麼看?刑部尚書還不顏面掃地啊。”
那士兵被一頓搶白,訕訕一笑不言語了。這幾個人圍著一張小方桌,桌上放著一個大號茶壺,六七隻茶碗,那赤膊漢子說得興起,端起只碗來咕咚咚灌了幾口才發現拿錯了,不禁向身旁一人歉然道:“哎喲,對不起王大人,小的錯拿了你的茶碗了。”
那位王大人就是兵部府庫司主事王守仁,三十多歲年紀,白麵微須,有些南人面相,一雙眼睛雖不甚大卻極為有神,聽了赤膊漢子道歉他擺手笑道:“喝便罷了,有什麼打緊?”。說著提起壺來替那漢子又倒了一碗。
這位主事也穿著赤膊的汗衫,看不出進士模樣。這位仁兄和以李夢陽為首的大明七子吟詩作畫、研究詩文,彼此交從甚密,便是碰到販夫走卒、雜役奴僕,也能聊得甚是投機,這些衙役們與他都是極熟稔了的,從不拿他當成高人一等的官員看待。
王守仁提起壺來倒滿茶水,微笑著看了眾人一眼,徐徐說道:“皇是龍顏大怒,為的是帝陵風水不好會損及國運,聽說皇上已決意遷陵,如此一來,勢必要加徵稅賦。今日朝上三位大學士雖暫時阻止了此事,但有龍脈受損的事兒在那擺著,恐怕加稅也是沒法子的事了。”
一個衙役說道:“那可不是,風水這東西可馬虎不得,龍脈事關大明國運,若真的受到損壞那還得了?”
另一個衙役聽了憤然插嘴道:“什麼風水!現在老百姓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還想幾百年後的事麼?我兄弟開著一個小馬行,專走京師通州這一路,也是個苦哈哈,一年賺下來的錢勉強能過日子,這一加稅,收入就少了。再說稅賦加了羸利有限。行腳商人肯租馬行代步的也必然減少,我兄弟正愁如何度日呢,更別提那些普通百姓了。”
有個衙役搖著蒲扇問道:“聽說楊大人就是為了能讓百姓們有個活路,才瞞下帝陵漏水的事兒,說起來,那還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了。可是這風水也馬虎不得,王主事,你怎麼看?”
王守仁沉思一下,說道:“依我看,世間萬物的存在都有它存在的道理,風水是一個存在,百姓也是一個存在,所以風水有風水的道理,百姓有百姓的道理。如果說寸方土壤受了破壞就會影響國運,那萬千百姓難以活命豈不更會影響國運?朱子說:‘去人慾,存天理。’寄禍福興衰與風水,不是人慾麼?為了人慾置百姓生死於不顧,就是有違天理,兩相比較舍小取大,自然百姓的死活才是道理。”
眾人聽得連連點頭,一個衙役笑道:“王主事書讀得多,講出來的話也叫人信服,到底格了七天竹子的讀書人,我們就比不得。”
眾差役聽了轟堂大笑。原來這王守仁自幼好學,少年時崇信從道悟理,曾把道士請至家中求教,可那些道士哪懂什麼學問,除了念幾句講不通的死經以外,簡直說不出別的文字來,更談不到學問了。
老子的道教,是古九流之一,名列三教,是真正的哲學大家,但是如今的道士,雖供奉老子為鼻祖,其實多師從於漢五斗米教之張道陵,與老子的道義是完全不同的。
王守仁學無所獲,後來又隨大儒婁諒遊學,開始相信朱熹的格物知理,曾經對著家中一竿竹子悟了七天七夜,結果道理沒悟出來,卻受了風寒病倒了,此事在京師傳為趣聞,盡人皆知,是以大家聽了這番戲謔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