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存皺緊眉頭,閉著眼靠在白析皓懷裡,白析皓眉梢眼底,盡是擔憂,口中卻猶自低喃地安慰著,兩人的白髮與青絲,糾纏一塊。小寶兒嘆了口氣,收回手,知道主子必定又做噩夢了,也不知道是什麼可怕的夢境,竟纏繞至深,連那安神香都不起作用。
隔天,小寶兒伺候完蕭墨存梳洗早膳後,便在窗臺下的太妃塌上鋪了厚厚的毛皮,將蕭墨存小心攙扶下床,躺倒那榻上曬曬暮春的暖陽。蕭墨存蜷縮著身子,抱著手爐,如常一般沉默寡言。小寶兒替他蓋好貂裘錦被後,便按著白析皓教的,細細替他按摩肩上腿上,觸手之處一片骨頭,再看榻上那人,萎靡如斯,長長的睫毛低垂在蒼白的臉上,有如兩片被人撕下的蝶翅,了無生機。除了臉上那五官精緻如初,哪裡還有半點朝廷上指點江山,凌天盟裡舌戰群雄的晉陽公子該有的風采?
小寶兒心下難過,強笑道:“主子,啟泰城四月天,木棉卻先開了,您抬頭瞧瞧,外頭巷子口一株好高的木棉,開的花可紅了。”
蕭墨存似沒有聽見,連臉上表情都無變化。他這般反應,小寶兒也不是頭一遭遇著了,卻毫不氣餒,自顧自說道:“按說這木棉也真奇了,花開之時,葉子卻掉光,遠遠瞧著,好似大朵的火一般,我們鄉下啊,就叫它火燒花。”
他還待說下去,卻高興了起來,道:“主子主子,白神醫過來了。”
話音未落,果然見白析皓微笑著大踏步走了進來,道:“墨存,這些時日我寫的方子,今日春暉堂煉成了丸藥了。你不是喝怕了湯藥嗎?正好,咱們以後換成丸藥。”
小寶兒忙慌里慌張地退了下去,他再笨拙,耳聞目睹的,也終於有些眼力勁,況且白析皓在他心目中,直如能起死回生的神仙一般,有他在,主子定然有救,所以小寶兒每回湊近他,總分外小心,生怕自己笨,得罪了他,連累到蕭墨存。
裡間聽得白析皓繼續說著什麼,向來沉默的蕭墨存,今日居然也有所回答。小寶兒一陣欣喜,心忖著到底要白神醫才能引得主子注意,不似自己笨嘴拙舌,搜刮肚腸說了半天,主子連一個字也沒回,可他還沒走多遠,卻聽見裡間傳來一聲清脆的瓷器砸爛聲,白析皓一聲驚呼:“墨存,你這是……”
小寶兒心裡一驚,忙折回去,還沒進裡面,卻聽得蕭墨存的聲音,顫抖著,似乎壓抑著怒火,咬著牙道:“白析皓,你到意欲何為?我說過,我受夠了,你是沒聽明白,抑或自大慣了,只會獨斷專行,從不曾學會,聽他人講話?”
小寶兒跟了蕭墨存這麼久,從不曾見他對誰講過這般的重話,何況物件是拼死拼活去救他的白神醫。他呆了,隱約明白,主子一心服毒自盡,白神醫費心去救活他,主子卻不領情和感激。可是,不救他,難道看著他就這麼死了嗎?小寶兒驚懼地搖著頭,那抱著主子屍首的悲痛和無望,他這輩子,也不要試第二次。
身邊傳來腳步聲,卻是白析皓匆匆走出,他薄唇緊抿,眼神有一抹受傷,見到小寶兒,收斂了悲色,吩咐道:“進去寬慰他,順著他說話,不能讓他生氣,懂嗎?”
“您,您……”小寶兒結結巴巴地道。
白析皓嘆了口氣,道:“他現下見了我,只怕要更為生氣,你快進去吧。”
“哦。”小寶兒領悟過來,慌忙跑了進去。
第44章
小寶兒惴惴不安的進了屋,只見蕭墨存仍臥在那榻上,臉上微有潮紅,雙目緊閉,胸口不住起伏。地上打碎了一個白瓷長頸藥瓶,幾粒紅彤彤的藥丸散落地板上分外醒目。小寶兒心疼地皺了眉,展開一方乾淨帕子,蹲下來將藥丸一顆顆揀好,吹了吹灰,再鄭重包了,尋了小屜子放好。他又跑到屋外拿了掃帚簸箕,將地上的瓷片掃乾淨,洗淨手,倒了一盅溫水,送到蕭墨存跟前,怯生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