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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略林太太眼中的傷感,他依然帶著凝固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慄。他伸出一條腿來,然後衝著林母指了指,說道:“你可知道,我這條腿是怎麼廢的?”

林母不明所以,眸中閃過不解。

男子卻扯了扯嘴角,有些惡然道:“你的兒子,我的兄弟。”這幾個字,字字鏗鏘,勢如破竹,林太太忽的把眼瞪的圓大,不可置信的抬視他。夏馮乙卻笑的譏諷,說到:“這樣一來,你們林家欠我的,不止是一條命,還多了一條腿。”

婦人語塞,她感覺喉嚨裡像是被什麼給卡住了,呼吸都困難。這個男子的仇恨,如此赫然,雖然始終的都面掛微笑,雖然音調始終的平緩泰然,但這恨卻銘刻在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裡。他的生命裡,都是恨。

都是恨。

這恨如烈火,如銳劍,時時刻刻都在灼燒他,刺傷他。如果說夏馮乙並沒有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許他的日子不會像現在這樣,日日都被仇恨所埋沒。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個勤勞誠懇的車伕,蹲在夜總會的門口,接送那些醉酒不醒的舞女。他掰著指頭算銀錢,把它們一個一個翻來覆去的數清楚,然後小心翼翼的藏起自己的枕頭裡。他長年累月都只有一件單褂子,拉起車來,就會隨著呼哧哧的風飄動起來。他習慣性的停在霞飛路最漂亮的公寓門前,伸著脖子向裡面張望。他思忖著,什麼時候,他也能住上這麼漂亮的房子。那時的他單純的以為,只要自己把賺來的錢一枚一枚都存好了,總有一天,他就能買的起。他如此天真,如此愚昧,以為憑著一己的孤力,一己拼搏就能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

但是,下雨的那一夜,他竟什麼都沒有了。

那一夜,他拉了一個醉酒的軍官,他像往常一樣,全速的跑動。但下雨路滑,他一個踉蹌把車上的軍官摔下了黃包車。那個醉酒的軍官爬起來後,像瘋了一樣的暴打他,然後把他的車子狠狠的砸爛。

他曲著身子,抱著頭,瘋狂的雨點在地上彈跳,他看見那雙厚重軍靴把自己唯一的希望砸爛。

他躺在地上,眼皮眨都不眨。

當一切都恢復平靜,他從地上緩緩爬了起來。滂沱大雨毫不懈怠的下,他絕望的跪在那堆廢鐵旁邊,顫抖的伸出手去。破損的車蓬從車框上掉落下來,他揀起它的一角,雙手緊緊的攥著,然後把臉深深的埋了進去,嚎啕大哭。

他的所有積蓄,都賠不起這輛車。

曾經他盤算,這些錢他可以買下一個樓房的窗臺。

曾機他盤算,這些錢他也可以買一張舒適的床榻。

曾經他也盤算,這些錢還可以添置一件厚些的皮襖。

……

…………

但那一夜,他什麼都沒了。

這個世界,如此不公平。活在最底層的人,豬狗不如,即便是用盡了全力,也只能換來他人的嘲弄和一無所有。夏馮乙的一切在那夜消逝,也在那夜重生。當畢方站在他身後的時候,還在地上隱忍哭泣的他,忽的一頓。接著他緩緩的轉過了身,那雙包含淚水的雙目裡,竟還有來不及收攏的——

恨。

恨著個世界,更恨命運。當知道自己身世之後,這些恨就一併算在了林家身上,是林家害他孤苦無依,是林家害他豬狗不如,是林家讓他知道,從前的自己是多麼愚蠢!於是,他決定報仇,他的生命唯一的意義,只有報仇。他要林家血債血償,他更要討會他本來應該擁有的,讓林家家破人亡!

而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夏馮乙從不堪回首的臆想中折回,面前婦人的面容如此清晰,彷彿在告訴他,這一天是真的。他每日每夜想著報仇的這日,終於到來了。

“林太太,你想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想沒想過,姓夏的人,終是會找回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