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念卿心下也有些歉疚,自知一時氣急將話說得重了——當時實在擔心念喬再同程以哲往來,被她知道自己的隱秘固然糟糕,更擔心小姑娘情思初動,錯將一顆心繫在程以哲身上,落得枉自傷神。只是她如今情竇雖開,猶自懵懂,某些話反而不能挑明瞭說。
今晚霍仲亨應當不會來小公館,陳太也被暫時遣去辦事,晚一些回去倒是無妨。念卿看了看時間,只作輕快地笑笑,“晚上邢雲珠在東方大戲院演《謝瑤環》,我已買好票了。”
念喬怔了怔,知道姐姐從不愛聽戲的,難得竟對《謝瑤環》有興致。兩姐妹一個月才聚一次,想想也實在不該慪氣,便粲然笑道,“原來你這麼洋派的人,也愛聽戲!”
兩人吃完飯去逛百貨公司,剛拐過路口,卻見亂哄哄一片人圍在街心,將整條路截斷。裡邊升騰起股股黑煙,火光隱隱,竟似大白天在街頭焚燒東西。人叢裡群情激憤,紛紛高呼,“抵制日貨”、“驅逐倭人”……不斷有人從街邊商鋪裡抬出成箱成捆得貨物,往那火堆上扔。人叢裡有人打出“閩商聯合會”、“湖廣商會”、“四川商會”等各色旗幟……轉眼間街心火堆燒得劈啪作響,濃煙越騰越高,群情越發興奮高漲。
兩人看得振奮,忽聽警哨聲響,有汽車聲音隆隆駛近,人群頓時大亂。
念卿心驚,忙拉起圍巾擋住臉,拽了念喬便跑,身後已是一片呼號混亂……
經這一攪,兩人都是驚魂未定,也沒了心思逛街,便沿著路閒逛。念喬嚷著晚上要吃姐姐做的飯,念卿不動聲色,只說原先的房子已退了租,現今和同事一起租房子,不方便做飯。
念喬愕然問,“那今晚我住哪裡?”
“你回學校,我回家。”念卿無奈,看著念喬一臉的失望,忙好言哄她,“只是暫時分開,等我多攢些錢,就租一套大房子……從前分開七年都不怕,現在算什麼。”
念喬低頭沉默了半晌,突然衝口說道,“姐姐,既然過得這麼辛苦,為什麼還讓我念書,我也可以出來工作的!”
念卿腳下一滯,強笑道,“傻話,你當然要念書,不但要考上高等學堂,往後還要送你去奧地利唸書,既然學了聲樂,就要學到最好,這一行若要出人頭地……”
“姐姐!”念喬驀地打斷她,“我不去外國!”
這個話題兩人已爭執過多次,念喬是決然反感外國的,每次提及留洋的事,必定同念卿發急。
瞧著她漲紅的臉,念卿掉頭什麼也沒說,只無聲嘆息……她仍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討厭媽媽,討厭洋人,連同對留洋唸書也深惡痛絕。
今日不想再和她爭吵,念卿略過這話題,看一眼時間,吃過晚飯也差不多該去戲院了。
這一場戲看得異常沉悶,兩人都懷有心事,心不在焉。
散場之後,隨人群走出戲院門口,看天色似要下雨,念卿忙去路邊買了傘。轉頭卻瞧見有賣糖炒栗子的小販,眼前頓時一亮,拉了念喬便奔過去。
兩人捧了熱乎乎的栗子,一面呼燙,一面忍不住饞地剝起來。
“從前爸爸剝栗子剝得可快了!”念喬高興之際,突然想起爸爸,忍不住感嘆,“我記得爸爸最喜歡剝好栗子逗我們,誰肯親他一口,便給誰吃。”
念卿正咬住一顆香軟的栗子,聽得這話,喉間哽住。
“姐姐,你還記得爸爸的樣子麼?”念喬轉頭望住她,目光幽幽。
“從來沒忘記。”念卿恍惚了下,眼眶漸漸發熱,只垂眸一笑,“爸爸是美男子呢。”
“可我已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念喬語聲轉淡,透出譏誚。
“那時……你還小。”念卿無奈。當年她才九歲,而自己也不過十三歲。
往事紛紜,剎那間湧上來,似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