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年來,胡民與邊疆諸多封藩征戰不休,依附而來的流民也越來越多,他的勢力越來越大,不但在山中修築了營寨,便山下也是築起了十數座塢堡,種田收稅,鑄造甲冑兵器,強弓硬弩,購置馬匹。
如今他治下有民十餘萬,戰兵八千,甲冑馬匹齊備,已是方圓數百里之內少見的大勢力,便是一些藩國小邦也要仰他鼻息而存,儼然一方巨頭。可如今,這一切卻抵擋不住病疾上身。
張展嘆道:“我已老了。”
梁伍急道:“都統方才四十歲,怎說老了?”
張展沉聲道:“梁伍,你記著了,若是我死了,便由你主持山上諸事。”
梁伍大驚,失聲道:“都統,這話怎說得,此不過小恙,休養一陣便好,怎可輕言生死?”
張展自嘲一笑,道:“我乃自家知自家事,此番病入膏肓,定是命不久矣了。”
梁隊再想說什麼,嘴唇剛動,卻被張展伸手製止,他正說什麼,這時突然聽到一陣啼哭之聲,張展一皺眉,知道是他幾個沒用的兒子,心中頓時一陣厭煩,怒喝道:“哭!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再哭我打斷他的腿!”
他二十來年生殺予奪,這一動怒,他那幾個兒子立時止住哭聲,個個都是噤若寒蟬。
而床榻前另一個模樣精悍的中年漢子見了,心中一悸,目光中現出幾分複雜之色。
罵過之後,張展似乎覺得有些吃力,閉目休息了一會兒,這才轉而對梁伍言道:“梁兄弟,你也看見了,我這幾個兒子都是不成器的,你不來接掌這山頭,如今還有誰可以?這些年來老兄弟們的心血可不能白廢了。”
梁伍堅決搖頭,道:“那也不成,大侄兒還在靈橋道宮學武,都統這打下的基業當由他來接手才是。”
他口中所說大侄兒,就是張展長子,張純德,因為張展少時受過道士大恩,所以頗為敬畏道士,這兒子自小就被他送上靈橋道觀學武,前年方才回來過一次,雖只有十九歲,但是赤手相搏,山中卻無一人是他對手,持矛而鬥,更是能敵百眾,勇武異常,滾蟒山中年輕一輩對他都是極為服氣。
張展忽然側過頭,問向那始終不曾開口精悍漢子,道:“錢通兄弟,你看呢?”
錢通被突然問到,神色頓時有些不自然,他咳了聲,道:“德純他勇毅剛健,此基業當由他來接手才是。”
張展沉聲道:“年輕人毛糙,哪裡能夠服眾?”
梁伍大聲道:“都統,你說什麼話來?若是你讓大侄兒來接位,誰敢動歪念頭,我梁伍第一個不放過他!你好好養病就是,好了之後,老兄弟們還聽你的。”
錢通眼皮一跳,雖看似若無其事,但眼底卻現出些許冷意。
張展嘆道:“那便過兩日再說吧,你等先出去,我與孩兒們說上幾句話。”
梁伍與錢通知道他有話要私下裡與家人說,便都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待他們走後,張展目光轉動,最後落在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兒身上,露出一絲笑意,道:“靈雨,你過來,其他人都走。”
他幾個兒子都是小妾所生,性格懦弱,聽了這話,如蒙大赦一般走了出去,只有那少女走了上來,坐在床榻上,握住了自己父親的手,她只感覺那平時有力溫暖的手,如今卻是虛弱鬆軟,一片冰涼,不禁一陣黯然,道:“爹爹。”
張展一把反抓她的手腕,後者只覺手腕生疼,卻又不敢抽出來。
張展目光中威稜四射,低聲道:“靈兒,你聽我說,有人要害你阿爹,你今夜出山,去尋你大兄去,讓他連夜回來。”
他本來身軀雄健,更兼得了粗淺練氣之術,寒暑不侵,百病不生,這身惡疾來得莫名其妙,因此懷疑自己中了邪異道術,但卻不確定到底是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