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用百分之百的真心去愛她?”
他抬眼看著我,眉眼間流露憂愁,不知道如何回答我。這就夠了,對我來說,他已經給了答案。從泰國回來後,我心裡一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氣,找不到出口,那股氣現在遊移到我心裡,漲得我很痛苦,好像解數學題卻找不到一個證明的定律。我從座位上站起,對鍾斯宇的失望就像對自己的失望一樣,像拿著地圖去挖寶藏,千辛萬苦抵達終點,千辛萬苦挖出來扛回去,最後被告知寶藏全是仿製品那種心情。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生氣,但無法剋制地開始紅著雙眼對他大喊:“他們所有人都告訴我,愛情是千變萬化的。我不信,我只要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真心對芸珠的,是不是百分百真心對她的?”
餐廳周圍的人回頭看我,並且對我的話產生反應似的,靜靜地豎著耳朵聽著。林贊成同志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跑出來,拉著我說:“妹妹啊,你坐下好好說,好好說。”
“這對你很重要嗎?”鍾斯宇問我。他站起來,稍稍點頭和我爸道歉:“林叔叔,對不起,我幫不了林麒,這是她自己的問題。”他看向我,要把我看透似的,“真心對你來說又是什麼?”
我答不出。他移開椅子,走了。
“你別怪爸爸,爸爸並不知道斯宇有女朋友,知道就不會叫他來看你了……”
回家的路上,我爸叨叨了一路,而我坐在旁邊依然是痴傻狀態。我知道自己的一根筋使我陷入某種怪圈,難以自拔,困在迷宮裡找不到破解的出口。
夜色絢爛,路邊的樹上掛著小小的彩燈,一閃一閃地想要變成天上的繁星,可彩燈就是彩燈,即使星星被烏雲遮蔽,怎麼也取代不了星星。
我爸把車子開得很慢,我把車窗搖下,趴在窗邊:“爸,你愛我媽嗎?”
“當然,我愛她。”林贊成同志毫不猶豫。
“現在呢?現在還一直愛嗎?”
“傻孩子,我和你媽的愛情屬於過去,我們現在是朋友。”
“愛情不可能是天長地久的嗎?這不是愛情原本的意義所在嗎?”
我爸想了想,他在想如何用最簡單的方式讓我理解:“傻姑娘,原來你陷在這裡。走,跟老爸去個地方。”
不知道林贊成同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開車把我帶到保齡球館。停車時他說:“運動能讓心情變好,好久沒打保齡球了,是不是,上次打還是你上高一的時候吧?”
我當然記得,當時鍾斯宇剛去美國沒多久,我爸幾乎天天帶我來保齡球館,我知道,他又得拿保齡球來跟我說事。當時他是怎麼說的呢?“哦,你看那個站在最前面最顯眼的瓶子,球總是先對準它,這不能說明其他瓶子就無關緊要,你現在就好比站在最不起眼角落的瓶子,不要被打倒,等他打倒了九個,剩下你一個怎麼也打不倒,他就知道你的重要了。”
現在想想,如果當初林贊成同志不那麼說,也許我早就放下鍾斯宇了,不會每週都給他寫一封不會每天在網上等他,努力做一個不被打倒的保齡球……
“爸,你不會又說,叫我做一個不被打倒的瓶子之類的話吧?你都用過這招了,很無聊啊。”我坐在休息椅子上垂頭喪氣。晚上八九點的樣子,保齡球館人還很多,大概因為這附近健身場所比較少,這裡全天供應冷氣,大夏天約幾個朋友花幾十塊錢,要上幾瓶冰啤酒,三五一群聊天打球,是件愜意的事。
我爸脫掉西裝外套,熱了熱身。我到現在才意識到他為了帶我去西餐廳吃飯,竟然還穿上平時不怎麼穿的西裝,可是他老了,每個動作都顯示他失去年輕人那種結實的力氣,抖著手腳像公園裡打太極的老頭們的熱身動作。他真的老了,肚皮把襯衫撐成一種悲傷的形狀。一大把年紀還要操心我,我實在是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