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不是簡單地因為他更早愛上她,又或者他愛的更深。這和其他的東西有關——他根本不會愛,不會處理與深愛之人的關係,他所做的一切,一部分是本能,另一部分則是笨拙而『順從』的。
「如果公子再愛上什麼人,千萬不要再這樣了,要多愛自己一些」楊宜君快步走了幾步,超過了高溶,也不看他,就這樣自顧自地說著。她長篇大論著,想要告訴高溶愛一個人沒問題,但不能超過自己的道理。
不管處於什麼境地,哪怕是昏了頭了,也要記得自己才是第一位的。別人的愛可能會變,別人可能背叛,甚至自己對某一個人的愛也有可能會隨著時間慢慢消退。只有自己不會背叛自己,自己對自己的愛永遠不會變。
楊宜君還在長篇大論、引經據典,從各個方面說明這個道理,其中邏輯是完全自洽的,甚至自成閉環。用這些來說服第一次聽這些的人,應該挺容易的。然而,高溶卻打斷了楊宜君:
「不會。」
「不會嗎?那就好。」楊宜君以為高溶『學會』了,不會再『犯傻』了。
高溶重複了一遍,語氣很輕,帶著笑意:「不會,不會再愛上人了。」
高溶對自己有著足夠的瞭解,在遇到楊宜君之前,他沒有想過兒女情長的事,他以為自己是不會愛人的。這沒什麼,他的抱負明擺著呢,不成功便身死,而成功了,便是九五至尊。什麼是九五至尊?是稱孤道寡、孤家寡人帝王能有真心,帝王能有『愛』?想必是不能的。從小就生活在宮廷的情慾、陰謀、謊言、權力中,高溶看的分明。
而真遇到楊宜君了,他才能確定自己是能愛人的——他愛上她了,自然就證明瞭這一點。
與此同時他還確定了,除她之外,他不會再愛上第二個人。
高家的男女,大多數都是權力動物,薄情寡義、冷心冷清才是他們!他們的柔情哪怕有,也是極其有限的。他曾以為自己不會愛人,也和這個自我認知有關。
他愛上她已經是萬中無一的意外遇上了萬中無一的意外,怎麼可能還有第二次。
他遇上她的時候,他是『趙淼』,不是高溶。『趙淼』並非他的真名,只是一個化名而已,但從另一方面來說,趙淼才是剝離了一切的高溶——高溶代表了太多人的期待,太多人的忌憚正面的東西、負面的東西通通加諸其身,這其中甚至有他自己本人的『執念』。
多年以後,如果他死了,那自然談不上再愛什麼人。但若他沒死,真的背負一切,包括大燕那他身邊的所有人,見到的也只是『高溶』,而不是真正的他了。他並不覺得那樣的他,可以愛上什麼人。
無比接近宮廷,親眼見過兩代帝王的他是有資格說這話的——帝王的身份是能異化一個人的,成為帝王的人不能再說是『人』。他們不再擁有『人性』,也很難說擁有人的情感——有的帝王,這些東西是慢慢消失的,有的帝王,這些東西消失就在一瞬之間。
一個帝王,無論是獨夫民賊,還是聖君,都是如此。
獨夫民賊不必說,以天下奉養一人,在這般帝王眼中天下之人也不過是供養他的血肉罷了。而聖君在一個帝王,擁有沒有邊界的權力、財富時,在他將所有人的性命生殺予奪時,他對抗了很多東西,成為一個聖君仁王,這本身就是超人的。
更何況
高溶看到了楊宜君散亂的頭髮,髒亂的衣擺很狼狽,但卻是前所未有地動人,像這座山林到此處,終於變得稀疏了很多的林木——陽光能透過縫隙灑進來了。
原來天晴了。
「算了不說這些了」楊宜君大概是覺得高溶正處在『被愛情沖昏頭腦』的階段,也就是『戀愛腦』呢,她說什麼都是沒用的,便不說了。只是垮著個臉,有點兒『恨鐵不成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