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世道再怎麼亂,火柴廠是永遠不會虧本的,老百姓離了什麼都行,離了火柴不行,你總不能讓人再回到鑽木取火的年代去吧,人但凡往前邁了一步,你讓他再退回去,是萬萬不可能的。
父親讓老張給王阿瑪送去他從日本帶回來的“納豆”,納豆是日本飯桌上極普通的一種吃食,是一種發了酵的熟黃豆,黏糊糊,臭哄烘的,用稻草包了,捆紮成一個個小包,吃的時候挑在碗裡佐以醬油和芥末,使勁攪動,成為一種黏稠的糊。父親和王阿瑪都喜愛這口,就跟有些人喜好臭豆腐一樣,不吃還難受,上癮。納豆製作工藝複雜,受發酵時日的限制,帶到中國就顯得很珍貴。我們家的人每當看見父親用筷子折騰那面目甚不清爽的納豆時,都用手捂了鼻子,不願正視,父親卻說,越吃越香哪!給誰誰不吃,母親吩咐,連父親吃過納豆的碗也要單獨刷洗,承受不起那臭。
父親得了納豆自然要和老同學分享,讓老張坐洋車到箍筲衚衕去,火速遞達,免得過了火候。老張樂得辦這件差事,他唐山老家的兒子定了親,正想找王阿瑪把他火柴廠的股抽回來,給兒子蓋房。
老張到王家送了納豆,磨磨蹭蹭地不走,沒話找話地搭訕。王阿瑪問老張是不是還有事,老張不好意思地問他現在在丹楓廠裡有多少錢了。王阿瑪說這得讓管賬的算,就叫來了管賬的老張。管賬的老張給看門的老張一算,說看門的老張幾年來在丹楓已經有了237股。看門老張問237股是多少,王阿瑪說不少了,在北京買三間南房夠了。看門老張按捺不住喜悅說,三爺,我得謝謝您。西洋的規矩也不都是壞的,擱到廠子裡,錢就能生錢,它就成活的了,比我辛辛苦苦看門強。
王阿瑪說,老張,你來不光是問我股份的吧?
老張很張不開口地說,鄉下兒子要娶媳婦,我想拿這錢蓋房……您剛才說在北京買三間南房都夠了,要擱在我們鄉下,蓋三間北房它肯定也是沒有問題的。
王阿瑪說,想要抽股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老張說,當初您當著老祖宗的面說得好好兒的,存取自由,老祖宗能取,我咋兒就不行了呢!
王阿瑪說,老祖宗那是死了,你還活著。
老張急赤白臉地說,三爺您開始要是說人活著就不能抽股,我那十塊錢也就不交給您了,買點兒大白蘿蔔吃我還下火呢,怎麼一賺了錢章程就變啦!
王阿瑪說,丹楓的股東多啦,我不在乎你的237股,要想抽股得遞交申請,我這兒不是你們鄉下的儲金會,你想怎的就怎的……
兩人正在磨嘴,僕人說有軍械局的人來找。老張趕緊起身告辭,被王阿瑪拉住說,你就坐這兒,抽股的事我還沒給你話兒呢。
老張說,我在這兒不合適。
王阿瑪說,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來的不是皇上是流氓。
一官僚和一軍人進來。官僚姓趙,軍人姓程,官僚留著鋥亮的大中分,軍人穿著筆挺軍服,好像都挺有來頭。官僚謙恭地遞上名片,軍人腳後跟一碰行了個軍禮。
王阿瑪介紹老張說,這是老張,丹楓的股東。又對老張小聲說,雖然沒幾股。
老張沒經歷過場面,汗也下來了,誠惶誠恐地說,我那叫什麼股東。
趙官僚看在“股東”面上,跟老張點點頭,欠欠身子,把老張弄得屁股差點兒沒從椅子上溜下去。好在趙官僚沒太在乎老張,對王阿瑪開門見山地說,現在的局勢王三爺想必也知道,戰爭越打越緊,南邊、北邊還有東邊,幾路人馬各不相讓,北京這塊風水寶地,誰佔住了誰就是王。咱們的軍隊,武器是沒的說,人家湖北那邊供著傢伙,可這火藥還得咱們自個兒出,我們是想,您的丹楓生產火柴跟生產火藥是一碼子事,您要是改了火藥,那利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