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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將近晚膳時分,穆清仍未見杜如晦出來,心中悵然若失,夏末最後一場暴雨欲來,天色已轉暗,雲邊雷聲隆隆,沉悶異常。她親捧了食盒往他書齋送去,室內暗沉,她放下食盒,替他點上了燈。在暮光與燈火的交融下,他面上頹色凝結,意氣和自信盡失。相識多年,未曾見過他如此喪氣,穆清跪坐於他面前,小心地揀擇著要說的話,躊躇了一陣,也不知該說甚麼。他伸出手來攏住她的手,低啞著聲音緩緩道:“還是我思慮不周。你瞧,你有你的營生在江都,如能前去好好料理,你同英華都能過的平安喜樂。”

“莫要與我提江都。”穆清腦中與外邊雲層間同時轟隆一聲,滾過一道悶雷,她狠狠抽出被攏在他掌心的手,憤然道:“你將我送回江都,我亦能再跑來你身邊,眼下你即便是悔了也無用,早已晚了。不得晝夜相伴,人生百歲亦是枉然。”一道閃電從天際劈打下來,猶如她此時的怒意,閃電驟然耀在她臉上,一串串的淚線跌落在她的手背上。

雨點亦大顆地落下,打在蓮葉上噼啪作響,這雨聲直落到他的心底,打痛了他心裡那個柔軟的所在,更是濺起一片細細碎碎揀擇不出的哀傷。以往他一徑認為哀傷幽怨是女子所為,男子果毅,本不該拘泥於婦人女兒家的情懷,原來並非他剛毅,只是情未到傷時。“我不送走你,難不成教我眼睜睜地看著你每日提心吊膽,在刀刃上過活麼?”他面似平靜地嘆著,伸手去擦拭她面頰上的淚水。

未料她卻以臂格擋開他的手,三五下自行拭去了眼淚,連著用力嚥了幾下,決然道:“你過得我便過得。可還記得來時路上的北風歌?當日我既定了心要隨你走,便已知要踏足怎樣的路,任有多苦澀難行,我皆甘之如飴,絕無悔意。你固然能護我一時,又怎有暇片刻不漏地護著?難不成你已忘了替蒼生重塑賢君的初衷?自此斂去光華,只終日在內宅護著一個女子麼?惟有我自強於他人,方才能保得自己性命無虞,不再擾你心神。你知我從不願做菟絲女蘿,當真為我思慮便該將我扶作喬木。”

她一口氣抒盡了連月來的思慮,再不要只做個溫柔服順的內宅女子,將近一十六年的恭順,帶給她的只有苦難磨折,溫良無爭令她在失了阿爹阿母后幾遭遺棄無以為家,乖巧平和地依附親父母,卻輕易被當作蠅頭小利的交換物。遭遇雖不致太過悲悽,但這也足夠教她警醒了,再不會重蹈覆轍。她已不屑攀附而生,攀附固然輕鬆自在,可要是供以攀養的喬木傾倒,她要如何自處?故她早已暗下決心,要身為喬木自立於世,若身邊有木將傾,她也可以是他救命的支撐。

杜如晦凝神注視於她,有那麼長長的一段時間,他幾乎忘記思考,甚至不記得要呼吸,外面疾落的雨滴彷彿鼓點在他心頭敲震,透著涼氣的大風猛地推開窗格,脅裹著點點雨水衝進屋子,揚捲起窗格內寬長的絹紗帷幔。他被涼風激醒了頭腦,坐立起來,細細密密地將她審視了一遍,好像初次相識,唇邊重又漾開溫厚的笑意,穩聲道:“盡如你所願。”

☆、第四十四章 七夕夜驚(一)

七夕夜驚(一)

隋大業八年,壬申年。自大業六年起,穆清在東都已足一年有餘。

正月,帝親坐鎮,令四方兵丁皆集於涿郡。初二日,點軍十二支,倚左路向朝鮮進發。右路又點十二支,往平壤彙集。共徵了兵丁一百一十三萬,算上運送糧草軍需的,竟達三百萬之眾。

前方戰起,兵力無暇他顧,東萊涿郡周圍等地的亂軍隨之哄起,因此東都城內年也不得好過,相較往年算是草草了事,百姓開始屯糧,商賈忙著盤點財資,人人皆自危起來。每隔三五日便會有人來報戰況,叛民亂軍的動向,卻是每日皆有訊息遞來。自去歲夏末,杜如晦或與人議事,或通遞訊息,或獨自籌謀,穆清每必伴之。初時總有人見不得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