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卻是有些奇怪的,她家六郎的脾性,她是知道的,在外頭一向好說話,也從來不會抹旁人的面子。
怎麼今天卻說這樣的話?
差點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馮聽荷笑著打起圓場,「好了好了,不過是個誤會,剛才大伯和二爺都派人傳來話,說是還要處理公務,讓我們先吃,大嫂,不如咱們先用晚膳?」
蕭雅剛要點頭吩咐人,便又聽姬朝宗眉眼含笑地說道:「既然是顧小姐所畫,那顧小姐能不能同我說說,你這用得是什麼紙,什麼墨,什麼水,這幅畫捲上又一共用了幾層紙,每層紙上的顏料又是怎麼搭配的?」
俊美的青年像是一個不恥下問的學生,十分好脾氣地去同人討教,「正好我如今也對修畫一事很感興趣,倒是正好請顧小姐同我說道說道,日後再有這樣的事,也省得母親總說我無用了。」
屋內又是一靜。
蕭雅張口想說些什麼,可目光從兩人身上點過又住了口。
她不說話,旁人自然更加不會開口了,端坐在羅漢床上的姬老夫人捻著手裡的佛珠,在沉默一瞬後,倒是開了口,「顧家丫頭,你就同六郎說說吧。」
聲音雖然溫和,語氣卻不容置喙,可見是要顧婉說個明白了。
她一向偏愛姬朝宗,既然他有此疑問,她自然要替人解開這個疑惑,若真是個誤會也就罷了,可若是……姬老夫人眸光微暗,捻動佛珠的手也停了下來。
她的孫媳婦可以不夠出色,但人品必須要端正。
他們姬家可不允許有那些為了討好長輩就哄騙人的孫媳婦進門。
姬老夫人開了口,就連姬無雙也不再幫襯顧婉了,一群人就看著顧婉,等著她回答……蕭雅心裡終歸還是有些喜歡這個孩子,見她背影纖弱,也有些可憐她一個人孤立無援便柔著嗓音說了一句,「阿婉,你別怕,你就把怎麼修得說出來就好了。」
顧婉怎麼可能不怕?
這畫原本就不是經她的手,她仗著從前和顧攸寧一道和祖父學習,自己後來也有所研究,這才說得頭頭是道,可真碰上行家,當即就能拆穿她。
心裡也有些後悔為什麼要在顧攸寧面前那麼要面子。
若是早知道會這樣,她今日拿到畫的時候多問人幾句,不就好了?
她卻沒有想過,有些東西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即使把步驟瞭解得一清二楚,也是不抵用的。
「我……」
顧婉張口,一貫溫婉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有些喑啞,一點底氣也沒有,她自己也察覺到了,忙握了握手,讓自己稍稍有了些力氣才繼續說道:「紙張用得是白鹿紙,墨水用得是松煙墨,顏料……」
說到前兩個,她還算順暢。
可說到顏料,她卻好似卡住了一般,吞吞吐吐好一會才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用了骨螺紫和龍血紅,還,還有……」
「還有群青藍。」
姬朝宗笑著替人補充一句。
「是!」
顧婉忙接道:「還有,還有群青藍!」
她是真的慌張了,只當姬朝宗是在幫她,等反應過來,小臉霎時就有些蒼白,她訥訥抬頭,迎著姬朝宗那雙含笑的鳳目,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個在她心中一向溫潤如玉、禮賢下士的男子此時看著她的眼睛好似帶著譏嘲。
只是等她細看,那抹譏嘲卻又消失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被人看得渾身冰寒,好似置身於冰窖之中。
她總覺得自己好似說錯了什麼。
果然——
很快,那個先前替她回答的男子便又開了口,「你說得這幾種顏料都沒有問題,想必當初顧首輔便是這麼教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