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萬家夫人有意阻攔,但奈何萬成此刻決意將吳希當成了摯愛親朋,絲毫不顧隨意洩露機密事的後果,便將汾州前些時日發給“鄉兵”糧米的來歷說了個一清二楚。
“二郎你沒得著這粟米,實在不是因著某人剋扣下了,而是你畢竟不是真正的鄉兵,沒機會跟著咱們到西河縣大倉中運糧去。”
“哦?咱們前些時候領的粟米,其實是從西河縣運過來的嗎?”
這一下子反倒是萬成詫異一時:“不然呢?這個時節田地裡也沒糧了啊。而本州正經存著糧食的大倉,也就只有西河首縣那邊的常平倉了吧?”
吳希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演技似乎有些過,捧哏的話語都有些不合理起來了。
“老哥你接著說。”
沒做更多懷疑,萬成接著講述起來:“約莫十幾天前的樣子,俺們這些平遙本地的義勇鄉兵們,就忽然接到了這麼個活計。州里的上官只說讓俺們把常平倉裡閒置著糧食,儘快轉運到平遙縣這邊有用處。一開始俺們還憂慮著會不會是有戰事,不過卻沒想到運到這邊後原來是要分發給咱們的。”
“原來是這樣。不過老哥話裡面這所謂的上官是誰呢?莫非是咱們州里面那位左推官嗎?”
“哦?二郎倒是個廣博人,竟曉得咱們州里那位推官姓左麼?”萬成難免有些詫異,畢竟按理說一個平頭百姓,也許能夠記得本州太守是哪位,對佐貳官之類的卻不一定能夠了解得那麼清楚。
不過這倒是也不難解釋:“前幾天與老哥你們這些神通廣大的混跡許久,倒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事情。”
萬成這才恍然:“也是。不過俺說的那個並非是左推官,他當然也是咱的上官,不過在這件事情裡面也不過是個辦事的。真正在後邊做決定的,乃是……二郎不妨猜猜?”
看著對方擒著得色笑意,吳希也是趕緊配合:“莫非是州里的別駕嗎?”
他此處所謂的“別駕”,當然不是指自漢代刺史制度建立以來,逐漸與刺史地位同步上升而成為一州二把手的正經“州別駕”,而是說的本州通判。
入宋以來,地方行政體制相對於前代有了許多變化,最為顯眼的自然是所謂“知軍州事”取代了“刺史”,成為一州長官。
但事實上,其他州中佐官的變化,才真正引發了地方行政體制的深刻變革。
原有別駕、長史、司馬等等正經的佐官體系被徹底棄用,取而代之的首先便是由朝廷直接任命、向朝廷負責的通判。
這也是通判也被稱為別駕的原因所在。
當然了,原本數人一起做的事情若真堆到一個通判身上,其實也實在是不現實的。
因此朝廷選擇了借用原有的藩鎮幕職,也即節察掌書記、判官和推官等等,作為新的州中佐官體系。
左龔這個軍事推官便是此例。
這種做法其實也並不是宋廷主動而為之的,它根源於唐末五代以來,藩鎮割據局面之下地方勢力以自家任命的幕職官,巧取豪奪朝廷親命州縣官權力這一特殊歷史現象。
且不論宋廷這樣一套複雜卻有效的地方佐官體系,在設計和執行之初究竟多麼複雜,總之人家萬成在聽到別駕這個詞的時候,卻也是第一時間曉得這是在說本州通判來著。
“別駕當然也是參與在其中的,不過他卻也並不是主導者,真正在此事裡面做決斷的,卻正是咱們州中的秦太守。老哥我這幾斤精細粟米,原也是秦太守賜下來的。”
說罷此話,萬成情緒愈發高漲不止,似乎能夠替本州太守辦事對其人而言,已經算得上是莫大的榮幸了。
吳希配合著做出吃驚的表情,甚至誇張到手中的筷子都好似是在不經意間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