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許多年看不成書、寫不得字,此刻佩戴上吳希所贈眼鏡,自然是欣喜非常,甚至連身體上的病痛都似乎完全緩解了。
只見得其人自床榻上猛然起身,吳希都沒有來得及去扶,歐陽修似乎有些驚訝於身體的輕快,進而又微微流露出一絲感傷之意。
來不及多想,吳希趕忙伸手扶住對方,並將之攙扶到書案之後坐定,這才匆匆去尋歐陽發、歐陽棐兩兄弟。
不多時,三個匆匆趕回歐陽修臥房,若發現對方已經自己研好了墨,並提起筆正書寫著什麼。
吳希等人並不敢上前打擾,只是各自在書案前方站定,等待對方的進一步吩咐。
由於近視的緣故,歐陽修深伏在書案之上,書寫速度極快,不多一會便要換一張紙。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樣子,其人像是終於放下什麼似的,深深吁了一口氣,將筆擲於手邊。
只見他可能是擔心有言語不合適,或是錯字之類的問題出現,仍拖著病軀將所寫內容往復檢查了幾遍,這才抬起頭來。
“棐兒,去尋我的私印和封裝奏疏的匣子來。”
“唯。”
歐陽棐答應一聲,便匆匆去往歐陽修的書房,自錦盒中取來歐陽修的私印,又從書架之上取下官家所賜奏疏封裝匣,匆匆返回臥房。
歐陽修從對方手中接過私印,在印泥上蘸了又蘸,而後鄭重蓋在自己的草字花押之上。
做完這一切,墨跡也已徹底乾透,他便將之鄭重放在了封裝匣內,用鎖將之鎖好。
“冀之,這封奏疏請你代我送達進奏院,其中是我對官家最後的一些勸諫。”
吳希躬身上前接過匣子:“請歐陽公放心,學生必定為您完成囑託。”
歐陽修胡亂點了點頭:“發兒、棐兒,辯兒是不是趕不回來了?”
歐陽發聞言有些哽咽:“送信人走了該有一個月了,不過西邊畢竟路途遙遙,而且又在打仗,也不知四弟有沒有收到信。不過就算收到了,沒有一個月恐怕也回不來。”
說到最後,歐陽發幾乎失聲,緩了緩氣息:“父親,還請您稍加堅持,允許四弟和我們再盡一盡孝。”
此時,歐陽修的面色已漸漸不比剛剛那般紅潤,嘆息道:“怕是等不及了。發兒、棐兒,對於你們的為人,為父沒有什麼好囑咐的,為父相信你們。至於仕途之上,恐怕你們並非是這塊材料,切勿強求為之、終招禍端於我家。”
歐陽發、歐陽棐各自跪倒:“兒子敢不從命。”
“我對你們最後的囑咐,仍是勸學,不僅是要勸你們學,你們也要勸後輩學。具體的說法在我寫給你們二弟的文章中已經備盡。可惜你們二弟天年不假,倒是隻能由你們來踐而行之了。”
“唯。”
“老夫這一生少有功績,蒙官家恩澤至此,已是莫大榮幸。我死後,你們不得向官家請諡,亦不得豎碑刻傳。”
歐陽棐對於此話似乎想要反駁,畢竟以歐陽修的身份地位,想不被贈諡和碑銘都難。
不過歐陽發趕忙扯了扯其人衣袖,他這才與兄長一同俯首。
“唯。”
“周氏但要歸家或是別嫁,爾等莫要阻攔,扔完給予路費和安置錢等,著人護送周全。”
想來,周氏便是之前一直侍奉在歐陽修身邊的侍妾。
對此,歐陽兄弟自也沒有什麼意見:“唯。”
歐陽修想了又想,只覺得已經沒有更多要交代的了,轉而望向吳希這邊。
“冀之。”
“學生在。”吳希倒是沒有跪下,卻也是幾乎一躬到地。
“老夫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蘇子瞻淳仁君子,你要尊之重之,時常上問、請教,想來必定獲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