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驚天之語,不免給吳希帶來了三分震動。
來自後世的他,對什麼官家、宰臣、執政,倒是沒什麼天然的畏懼。
但他憑什麼去跟這些人賭?憑他早已亡故的進士父親,還是他並無半點顯耀的州學生身份?
蘇軾也知道自己的話難懂,於是進而解釋道:“冀之,你既有如此見識,又自陳對新法諸多弊端有務實解決之法,何不上書於朝堂諸公,進而獲知於官家,以待今後得用?”
“這......能行嗎?我一個學生,一篇胡言亂語,便是能入官家、大臣之耳,又如何就能取信人家。若我上書,人家怕不是還以為我是書生自大,狂傲無邊而已。”吳希不免自我懷疑道。
“所以才說,要賭。按照咱們師徒倆的看法,袞袞諸公實則不蠢,只是被國力和外敵壓迫至此,那麼即便你這些說法他們此時不能用,但總能聽得進去的。”蘇軾如是解釋道。
“但是萬一就此惡了袞袞諸公與官家呢?”
“所以才要問你敢不敢啊。冀之,若你敢下這一賭注,為師便也敢陪你一起賭這一次,以我名義,遍發信函。想來以官家與諸相公的度量,即便容不下我,至少不至於對你怎樣。”
蘇軾語重心長,說出了這一番肺腑之言。
吳希此時當然感念自家老師恩德,卻還是有三分猶豫,若說對於熙寧變法之始末,他當然比當代所有人都瞭解。
但對於熙寧變法的善後,他固然也讀過許多學者相關的文章,但是紙上談兵之舉措,真的能夠實行嗎?
不過話說回來,此時眼前放著徹底揚名天下的機會,自己真的要錯過嗎?
想他吳冀之,一無顯赫背景,二無通天財力,三無滿腹文華,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怕是隻能依靠科舉的重大成功,才能從此平步青雲了。
但是在這個讀書人近乎氾濫的時代,考上了甲科進士又能怎樣,除了前三名有個京官的前途,其他人最多也不過只是個試銜知縣罷了。
須知道,在宋朝,選人與京官之間可是有著天壤之別的!
若不是有特殊際遇,選人要改京官,不僅要滿足一定任職次數、在任時間,也就是所謂的經歷磨勘,還要找齊五位中高層官員作為舉主,才能從此青雲直上。
除此之外,便只有像蘇軾那樣參加制舉、詞科這樣的特殊考試,並且極其優秀才能立時改官了。
不過這不是去年開始廢止了制科,而博學鴻詞科尚且不見蹤影嗎?
思慮良久,吳希終於還是咬了咬牙,對自家老師道:“弟子這幾日便用心於此,務必寫出一篇《維新策》來!”
“嗯。”蘇軾重重點了點頭,“待完成此稿後,為師親自為你潤色,發予諸位相公、執政。而後再試試請沈公與我聯名,將此文發往銀臺通進司。”
“唯,希莫敢不從。”
師徒間的的談話到此終止,許是蘇軾那裡酒勁上湧,微微鼾聲自車廂之內不斷傳出,而此後便是一路沉默。
吳希將自家老師安然送回家中,再自行回返時,時間已經來在了傍晚。
也顧不上吃口飯,他便急匆匆尋了處晚市所在,為吳思買來了早就答應好的吃食、玩物。
等到雙手拎著各色物件回到家裡,便見到小吳思晃悠著雙腿,正坐在院落中的石凳上,出神地望著天邊已在半空的一牙彎月。
吳希童趣大發,揮手製止了韓三的問候,只將手中禮物交給對方,便躡著雙足走向小吳思那邊。
悄聲來在小姑娘背後,雙手緩緩覆上對方的雙眼,他刻意壓低了嗓音問道:“小姑娘,怎麼一個人獨自賞月?”
小吳思此時沒有半點驚恐,那溫暖的雙手早已向她告知了身後人的身份,歡快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