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當梁延川還未進入深度的睡眠時,忽然有一雙手,用著細微的力氣,規律且輕緩地搖動著他的肩膀。
梁延川下意識地睜開眼,以為是白梓岑醒了。然而,展現在他面前的,卻是女兒梁語陶放大了的臉龐。梁語陶大約是睡飽了,連帶眼睛都睜得大大的,近距離的觀察下,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瞳孔裡絲狀的虹膜。
還未等梁延川有所動作,梁語陶已經迫不及待地開起口來:「爸爸爸爸,你叫梁延川對吧?」
梁語陶突如其來的問題,令梁延川一頭霧水。
他不由得笑笑,說:「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是連爸爸叫什麼都忘記了?」
「不是不是。」梁語陶連忙搖了搖頭,又重複了一遍:「爸爸,你是叫梁延川對吧?」
「嗯。」
梁語陶這才睜圓了眼睛,用圓滾滾的食指,暗戳戳地指向了病床的那個方向:「白阿姨好像在叫你,她一直在叫延川延川」
聽梁語陶一說,梁延川終於將目光投向白梓岑的病床方向。他沉下心來細細聆聽,果不其然,確實在白梓岑細碎的發音中聽到了「延川」二字。
仄平的發音熟稔而柔軟,如同數年前她叫過的千萬遍一樣。梁延川的心臟莫名地被揪緊了,只是怯於梁語陶的在場,他最終選擇了隱忍不發。
「爸爸,你不要過去看看嗎?白阿姨她好像確實是在叫你的名字」
梁延川彎了彎唇,有些吃力地朝梁語陶笑:「陶陶,你聽錯了。白阿姨喊的延川,並不是爸爸。就像世界上千萬個人能叫梁語陶一樣,只是爸爸和白阿姨喊的那個人重名了」
「哦」梁語陶被勸服似的點了點頭。
被女兒梁語陶喊醒之後,梁延川的睡意已去了大半。小孩子貪玩,醒來之後的梁語陶就一直在醫院的病房角落裡玩鬧。梁延川也不管她,只是用一種柔和到近乎溺愛的目光看著她,溫和而淺淡。
從嬰兒保溫箱裡,那個全身插滿導管儀器的小嬰兒,到現在活蹦亂跳的梁語陶,梁延川不知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工夫。因此,梁語陶待在他身邊的每一刻,他都是近乎感恩的。
大概是因為對梁語陶徹心徹骨的寵愛,才讓梁延川在目光偶爾瞥見病床上的白梓岑的時候,才會恨得那麼徹底。因為感受差點失去梁語陶的痛苦,所以他根本無法原諒當初白梓岑拋棄曉曉的舉動,即便是她現在悔過了,願意用生命去換曾經的曉曉回來,梁延川也根本無法拿出一丁點的感情去可憐她、同情她。
也不知是梁語陶的吵鬧影響了白梓岑,還是夢魘的作祟,白梓岑似乎睡得越來越不安穩。梁延川正打算上前檢視,然而,還未等他走上前,白梓岑忽然揮舞著手臂,像是死命地在空氣中拉拽著什麼。
「曉曉!曉曉!」
「曉曉,你在哪裡啊?」
「曉曉你回來,媽媽知道錯了,你回來好不好」
她的語氣,從起初的急迫緊張,到最後一點點趨於平靜,歸於哀求。她一直重複著曉曉的名字,直到眼淚順著緊閉著的眼角淌下,打濕了枕巾。
聽白梓岑那樣歇斯底里地喊著曉曉的名字時,梁延川是恨的。當年曉曉遺失的時候,他還處於重病之中,根本不知道外界的任何動向。如果當初他知道,是白梓岑義無反顧地將曉曉拋棄在福利院的話,他一定寧願同歸於盡,也要親手掐死白梓岑。他不知道,該有多狠的心,才能像白梓岑一樣,將自己的親生女兒作為報復的工具。生下她是為了報復,連拋棄她也是為了報復。
這世界上該是有多麼偏執的恨,才能造就出白梓岑這樣的女人。
腳邊有個矮小的身子,拉扯著他:「爸爸,曉曉是誰啊?」
梁延川微微停頓,待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