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頭橫著兩張長凳、擺著一張桌子,晝夜不分都有倆菊社裡頭的夥計木木瞪瞪臉對臉坐在長凳上候著。
但凡是有人想進庫房裡面,先就得驗過了菊社掌櫃親筆寫的憑條,再兌上了一天兩換的切口,這才能後退了幾步,等著鐵柵欄門裡那倆夥計開門放行。就憑著這副做派場面。瞧著倒不像是商戶人家的講究,反倒像是行伍之中的規矩!
原本是老北平見慣的四明大亮青磚瓦房也都叫改了歸置,重新翻蓋成了繞廊旋閣、離地一尺多高、帶著推拉門的東洋屋子。雖說為了防寒擋風,那些個瞧著輕巧無比的推拉門上都仔細鑲嵌上了雙層的玻璃片兒,可也不知道那推拉門上下是使上了什麼機關訊息,活動起來的時候依舊像是紙糊的門扇一般輕巧?
院子裡的空地上硬生生掏出來幾個大坑,坑底密密實實用青石片子墊底,再拿一架風葉子水斗從院裡的水井裡慢悠悠吊出來些井水。絲絲縷縷地灌滿了那幾個大坑,生生把個平平整整的大院子折騰得只留下個九曲十八彎的同道。又配上幾處假山、三五松竹、**臘梅。倒是憑空在這天寒地凍的北地風光中營造出來個杏花煙雨般的江南場景。
這要是有懂得東洋營造的行家裡手見過了菊社後院的這副場面,估摸著心裡頭就得暗自嘀咕一聲——倒是誰能有這麼好的興致、心情,把個東洋人附庸風雅的‘枯山水’景緻,硬生生搬到了天子腳下、四九城中?
手裡捧著個黑漆托盤,菊社裡頭新選出來的管事石川橫二小心翼翼地踩在了光滑得能照見了人影的木地板迴廊上,生怕腳底下發出了丁點不該有的動靜。每回落腳的時候都只敢拿大腳趾輕輕點著地板借力。饒是如此,在石川橫二走到了一處推拉門旁時,腳底下的木地板卻還是發出了輕微的吱嘎聲。
頹然嘆了口氣,石川橫二慢慢跪坐到了推拉門前,輕輕放下了手中的黑漆托盤。低垂著腦袋朝推拉門方向輕聲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語音說道:“閣下,我可以進來麼?”
似乎是壓根沒聽到石川橫二的話語聲,推拉門中靜默了良久,方才傳來了個同樣細不可聞的回應聲:“橫二,你的心還是不夠安靜啊。。。。。。。進來吧!”
深深地垂下了頭,石川橫二恭聲答應了一聲,雙手輕輕推開了推拉門,目不斜視地捧起了放在地上的黑漆托盤放進了屋子裡,這才站起了身子走進屋內重新跪坐在地上,緩慢地合上了推拉門。
低垂著腦袋,石川橫二壓根都不敢去看一眼坐在黑暗屋子裡的那個頗有些乾瘦的人影,跪在地上雙手將黑漆托盤輕輕推到了那個乾瘦人影的面前:“閣下,您的定食!”
雖然是在清天白日之下,但刻意關上了所有窗戶的屋子裡卻顯得幽暗異常,這也更叫那坐在幽暗中的身影像是個剛剛從陰曹地府中爬出來的幽魂般陰森。尤其是在那身影慢慢地咀嚼著黑漆托盤上放著的唯一一個飯糰時,細微得像是蟲蟻噬咬落葉般的聲音,更是叫人覺得無端端毛骨悚然。
幾乎只過了一瞬間,黑漆托盤上的飯糰和一小碗鹽水已經被那坐在幽暗中的身影吃喝乾淨。像是對這頓簡陋得無法形容的午飯很是不滿,那端坐在幽暗中的身影略帶著幾分責備地說道:“橫二,今天的飯糰是誰做的?居然會在飯糰裡摻雜了這麼多的鹹肉?!”
將額頭緊緊地貼在地板上,石川橫二就像是見了貓的老鼠一般。幾乎是顫慄著應聲答道:“實在對不起,今天的定食不能讓閣下滿意!”
像是因為石川橫二並沒有推諉搪塞而滿意,那端坐在幽暗中的身影輕輕哼了一聲:“只不過在北平城中駐紮了半年的時間,已經出現了貪圖口腹之慾的混蛋!假以時日,或許會有人連低矮的圍牆都跳不上去了吧?!告訴那些傢伙,雖然是在菊機關的管轄之下。各自也都要時刻保持著石川家子弟的覺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