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以後,從此發開寒熱,不肯好好幹活,消極怠工,唉……
要說不偏心的父母是絕少的,於而龍喜歡他的女兒,尤其欣賞她那鍥而不捨的精神,雖然在藝術創作上,捱過不少棍子,但從來不曾氣餒過,仍舊在苦苦地刻意追求,力臻技巧上的成熟,不斷地從古今藝術作品中汲取營養。她花的買畫買書的錢,連老兩口眼都直了,得到一幅大師的影印本,能通宵達旦不知飢飽地欣賞著。
而且手不停筆地寫生素描,很少見她哪天不摸畫筆,除非發燒三十八度,被她媽媽強迫躺下來。但是,“蒼天不負苦心人”是句空話,許多耍嘴皮子的爬得高高地,而她辛勤追求自己天國的藝術家,卻一直在崎嶇的道路上顛簸,釘子碰得也越來越多了。
但於蓮和她媽媽一樣,對自己的弟弟有些偏疼,儘管他不成材,姐姐也喜愛他;尤其他越來越男子氣,也被於蓮藝術家的眼光欣賞,所以她認為於菱應該有一個比舞蹈演員還好的愛人。除了這點不同意見外,做姐姐的沒有不支援他的,甚至答應放下畫筆,坐在那輛改裝的摩托車上,由於菱駕駛著兜風去。這輛沒有上過牌照捐的老爺車,只好在天黑以後才敢出動。有一回他向他姐姐吹牛:“保證不比美國的哈雷差勁!”
摩托車開出部大院,於而龍向他老伴發出照會:“大夫,快準備急救箱搶救傷員吧!”謝若萍責怪他為什麼不攔阻住,闖了禍該怎麼辦?於而龍回答說:“不讓他碰個頭破血流,不會長記性的。”
果然,不大一會兒,摩托車倒騎著於菱回家,走路都一瘸一拐地,嚇得老兩口忙問:“你姐姐呢?”
那位花枝招展的畫家,著意打扮了一陣才坐上車的,要出事該怎麼得了?於菱安慰大家:“幸好,姐一點沒碰著。”
“她人呢?”謝若萍還是不放心。
“碰上廖伯伯家的陳剴,在慢慢往回走咧!”那還是這個書呆子頭一回出現在他舅舅家的時候。
儘管於而龍答應掏腰包,給他買一輛“輕騎”,免得半夜被他吵醒,但於菱偏不接受老子的好意——“何其相似乃爾,這混賬東西!”游擊隊長嘆息——照舊,也不照顧老爹的冠心病,繼續在做他的“試驗”。
隔了好久,吉普車才終於駛來,上了車,一看後座上有從花圈上跌落下來的白絹紙和碎銀箔,於而龍心裡明白了。那一絲一片,多麼像點點滴滴的傷心淚痕啊!
他問:“又去獻花圈了?這是第幾個啦?”
於菱沒有吭聲,那個年輕司機也保持沉默,怪不得耽誤很長時間,從市郊的大學開到廣場,路程可是不近,半個城市都繞遍了。
於而龍嘆口氣:“送到什麼時候為止?難道還能得出一個什麼結果來麼?”
兩個年輕人仍舊不作任何反應,這時,車子驀地急剎車,一批抬著花圈的弔唁隊伍,從車前走過。於而龍看到那些人的臉部表情,已經是憤怒盛於悲哀,以一種合法的形式,表示著內心的抗議,眼裡流出來的不是淚水,而是烈火了。
於而龍心裡感到壓抑,一種近乎窒息的壓抑,一種近乎絕望的壓抑。即使在石湖黑斑鳩島上,瀕於死亡前夕的時候,他也不曾這樣悲觀過,難道真的就三千年為一劫地下去了嗎?
他搖搖頭,似乎在喃喃自語:“沒有用的,一點用都不頂,最好的記憶是在心裡。”
沒想到坐在後座的於菱,忿忿地說:“中國人都像你這樣,早亡了!”
他像被噎住了似的啞口無言。
就這樣,戰友重逢,勞辛還約好來年雁回,春到石湖,一齊來看蘆花,給她墳墓添上一土,然而現在,雁群結成人字形的長隊,在遊艇上空,嘎嘎長鳴地往北方飛去,可是,勞辛他未能踐約,只是於而龍一個人孤身隻影地回到了石湖。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