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牧是被哐啷啷一陣刺耳的金屬噪音弄醒的,頂著一腦門睡眠不足的低氣壓,艱難地爬起來,閉著眼睛兩隻腳丫在髒髒的地面上劃拉了一會兒,熟練地找到了拖鞋,然後踩著吧嗒吧嗒憔悴的腳步走到門口——
不曉得是陰天還是時間還早,屋子本來就拮据,傢俱雜物亂堆,更顯得影影幢幢如同鬼屋,一股子陳年腐朽味兒,屋子當中一個小男孩兒,抿著小嘴,睜著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一臉頹靡的方牧,衣服下襬滴答滴答往下滴著水,腳下,是一隻翻了的不鏽鋼臉盆。
方牧後知後覺地一拍腦袋,終於從滿是回收物的腦袋裡扒拉出那麼一點有用的記憶——從今天起,他就不是那浪蕩不羈的風一樣的男子了,攜帶著一隻七歲的拖油瓶,還想自由?那得再加持兩對翅膀。
這個事實令人有點兒憂傷。
方牧吧嗒吧嗒地走到沙發邊坐下,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問:“幹什麼呢?”
小孩兒有點受到驚嚇,手指捻著衣角不吭聲。
方牧揉了揉眉心,又打了大大的哈欠,死狗一樣地從沙發上艱難地起來,走到廚房,一邊開啟冰箱,一邊頭也不回地問:“餓了沒?”
依舊沒得到任何回應。沒在冰箱裡找到任何果腹東西的方牧重新嘭一聲關上冰箱門,回頭看了小孩兒一眼,小孩兒衣服倒是沒再滴水了,溼漉漉地貼在瘦骨嶙峋的身上,看得方牧皺眉,“把衣服脫了。”
他這回倒是聽話,自己笨拙地卷著t恤下襬,即便被衣服裹住頭也沒吭氣兒,硬是將衣服扯下來了,露出排骨一樣的小身板,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圍著方牧轉。方牧將溼衣服裹吧裹吧,胡亂地擦了擦他的身體,隨手一扔,蓋住一隻正從沙發角爬過的蟑螂,再兜頭扔給小孩兒一件自己的t恤,吩咐道,“穿上。”
說完也不再管他,撿起地上的不鏽鋼臉盆,走到水管下衝洗了一下,又接了半盆水,扔了條毛巾下去,招呼小孩兒過來。衣服過大了,下襬幾乎到小孩兒小腿,他正低頭默默地扯著,聽見方牧的聲音,放下手,乖乖地走過來。
方牧絞了把毛巾,拎過貓仔一樣細弱的小孩,刷牆似的在他臉上抹了一把,把小孩兒的鼻子都揉紅了。然後就著小孩兒的洗臉水,自己胡亂地擦了把臉,丟了毛巾,找出兩包還沒過期的泡麵,往鍋裡倒了水,開啟煤氣灶。
小孩兒見方牧顧不上自己,默默地將被弄亂的劉海理順。小孩兒叫方措,從遺傳基因上來說,跟方牧沒有半毛錢關係。方牧第一次見到方措,小孩兒坐在樓梯口,十根手指的指甲咬得禿禿的,幾乎都不會說話。方牧看著這身上沒四兩肉的小崽子,第一次,心裡動了那麼點傳說中的惻隱之心。
鍋裡開始噗噗噗地冒泡,方牧收回漫不經心的思緒,將煙叼在嘴上,關了煤氣灶。先給小孩兒盛了一碗,將茶几上的報紙菸盒等亂七八糟的東西隨手一掃,掃出一小塊空地,麵碗啪的一擱,對小孩兒道,“快吃,吃完帶你去買衣服。”
一大一小兩個人,各自端著麵碗,稀哩呼嚕地吃完,完事將筷子麵碗往水槽裡一扔,抓了鑰匙,領著方措出門。
他這地方是個老公寓,也不知道有多少年頭了,斑駁牆壁上畫個圈兒,裡頭住一個平頭正腦的“拆”字,如今裡面除了方牧也就住了兩戶人家,一個是八十多歲的獨身老太婆,方牧在這兒住了一年多,也沒見著有什麼人來瞧她,這老太婆脾氣古怪尖刻,從來不跟人來往,每次見著不修邊幅遊手好閒的方牧,跟看見社會不安定因素似的,必警惕地甩上門。另一對是開早點鋪子的夫妻,有一個體重嚴重超標的小胖墩兒子。
走出門,是噪音漫天塵土飛揚的工地。方牧的悍馬上面積了厚厚的一層灰,一開啟門,灰塵就紛紛揚揚往下落,方牧將小崽子拎進副座,繫上安全帶,自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