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曉玉木然地張了張嘴,但是沒有她想像的聲音發出來。她終於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直瑜也看見了她,她的臉色有些難看,眼睛裡蘊著一種複雜而略帶傷感的神情。她向麼曉玉使了個眼色,麼曉玉就若無其事地向前走,雙肩交錯之際,麼曉玉還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看到了她的妹妹10年前離家時沒有過的魚尾紋。麼曉玉失魂落魄地向前走了一段,腳下像懸了空,她站在樓道里腦子裡空空的。呆了一會兒,才想起轉到另一個電梯,跟著下到一樓。直瑜已經出了玉西的大門,似乎還回頭望了一眼,麼曉玉實在想做點什麼,可直瑜剛才的一瞥束住了她,她連揮揮手的能力都喪失在默默的潮濕裡了。
事實證明,麼曉玉的擔心是多餘的,預想中的那場苦難直瑜並沒經歷,她只被拘留幾天就平安地出來了。因為那個南方商人很有些錢,而且他們只是在例行檢查時被當場抓住,又拿不出任何有效證件,才被帶回去接受詢問的。不過求救計劃告吹了,陳天安靜地等了幾天就離開了與汪重風下棋的那個城市。江湖上的規矩是,雙方如果自願離開聚賭之地,賭賽就算結束了。
直瑜出來那天,麼曉玉攔住了慶豐和令明,堅持要自己去。天下著雨,麼曉玉撐著傘孤零零地在雨裡等著,雨漸漸有些大,雨滴簡直串成了一條線。看著雨的滴落,她心裡不知為什麼湧上一句相當憂傷的話:&ldo;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rdo;,這也許是15號相當準確的形象。直瑜走出拘留所時,穿了一件有點髒的單衣,頭髮讓雨水澆濕了一點,貼在臉上,她抱著雙臂,趕緊跑向雨傘。在回去的路上,雨聲裡麼曉玉仍然聽得出直瑜在哼唱曲子,那曲子同樣是《滿江紅》。
兩個人回到15號全都濕透了,這是直瑜執意在雨中儘量歌唱的結果。到了家,兩個人痛痛快快地洗了澡,把堂屋鎖了,一同鑽進了被窩。直瑜很快就睡著了,這幾天的辛苦使她像一個墜入河心的石子立刻就變得默默無聞。麼曉玉沒有睡著,她用雙手蓋住眼簾,暗暗地想:妹妹,你去哪裡呢?
晚宴開始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又是一輪明月掛在空中。氣氛自然有些沉悶,誰都知道這一個小小的岔子,使大家再也無法挽留直瑜,她的藉口很簡單,就是不適合這個城市,無法生存。直瑜的心同樣也被內疚噬咬著,她再也不能考慮她親愛的姐姐了,這一次被捕被她執著地認作是逃離此地的最後一個警示。令明的心中一陣陣的惋惜和失望,他的小師妹‐‐劉秋山的女兒竟然做了這一行,這難道是師父獨步天下、唯我獨尊的後世報應?15號看樣子真要丟了,直瑜的離去是這一過程的開始。酒宴仍然是直瑜和慶豐唱主角,兩人一唱一和酒到杯乾,麼曉玉和令明也陪著灌下去不少。酒宴結束時,令明已經先行軟了,他帶著滿腦子的計劃回到自己的房間昏昏睡去。
麼曉玉扶著直瑜回到堂屋。直瑜又看到堂屋中央掛的唯我獨尊的條幅,直瑜推開麼曉玉走到條幅面前,她脫下鞋,站到太師椅上,晃晃搖搖地抬起腿,伸出一隻腳向那個條幅踏去,眼看就要印在那龍飛鳳舞的字上,可惜椅子一晃,直瑜的身子一搖,應聲摔了下來,茶几被打翻了,一些玻璃器皿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麼曉玉費了很大力氣才把直瑜搬到紅漆大床上,直瑜橫躺著,麼曉玉盤腿坐著,一盞骨刻的小燈用微光照著她們。
小妹,你去哪兒?麼曉玉問。
哪兒?直瑜自言自語道,我想,我想去一個有窗子的地方,那地方乾淨、清閒,有好吃的,有好衣服,還得有不少好色之徒,那樣我可以掙錢,直瑜說完哧哧地笑了。
窗子?什麼窗子?麼曉玉問。
你不懂,姐,用二哥的話說,這是他媽的一個哲學問題。直瑜說著伸出了手,姐,給我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