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微微彎起唇角。被謝薇不告而別二十載的他渾身不見半點鋒銳,只似一位平和的老友那般向著謝薇溫和道:「施主是修士,八十哪裡能算老太?」
「……對哦!八十現在都還不到我整個狐生的零頭呢!」
謝薇說著也笑了起來。
她想過她這麼不告而別大郎會生她的氣,會發她的火。她卷著和尚從崑崙山腳下溜了溜了的時候也想過待會兒到了安全的地方把和尚放下來,和尚是不是會對著她冷言冷語,冷眼相看。
可是沒有,半點兒沒有。
現在的和尚已不似謝薇初始他那時那樣木訥。他開始會讚美人了,也會與人說笑了。
他的氣質那樣端莊溫潤,就像一塊原石被打磨成了一尊佛像,慈眉善目間又透著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疏離。
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有坐下來與和尚輕鬆愉快地談天說地的一天,謝薇一時間也想不通這樣的現狀好還是不好。
誠然,不被人怨恨不與人結仇絕對是件好事。可為什麼呢?她的心底就像是一片滑膩的皮毛上突然生了一個小結。這個結不大,卻解不開,明明放著也沒事,她卻總也忍不住去在意這個小結。偏偏這個結還解不開。
「方才多謝施主救我。施主修為進境頗多,令人讚嘆。」
「……哈哈,畢竟我入境了嘛。」
謝薇一頓,腦子裡出現了從和尚那裡拿到元陽時的種種畫面。她口中一干,心頭猛跳,嘴巴開闔著說出了像是解釋的話:「我也沒想到我居然能入境,還一入境就是二十年……對我來說,這就像是一晚上的事。」
「是嗎……對施主來說只是一晚上的事啊。」
輕易地接受了謝薇的說辭,和尚頷首,溫厚安穩的表情中透露出共情與理解。
在察覺到自己為和尚的反應感到失望的這個瞬間,謝薇實在有給自己一巴掌的衝動。
——她在想什麼啊!?
和尚像老朋友一樣對待她還不夠人好厚道嗎!?她是不是前世言情劇看多了,想親自體會一下見到被自己甩了的前任,兩人面面相覷尷尬得腳趾在地上摳出三室一廳的修羅場?
啊……!她究竟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
和尚眼角的餘光掃過謝薇那張自以為做好了表情管理、實際內心戲都寫在上頭的臉。他在想的內容與謝薇想像中的截然不同。
——若是這二十年的時光對謝施主而言不過只是一-夜,那麼是否對她而言,下定決心離開他也不過是昨天的事情?
「謝施主——」
「大師——」
兩人異口同聲,在聽到對方開口後又再次異口同聲:「「您(施主)先說。」」
第67章
靜默在兩人之間持續了數秒,謝薇終於「如願以償」地感到了尷尬。她乾笑兩聲,道:「呃……我是想說大師你受了傷,要不要包紮一下?還有你身上的僧袍被雪水打濕了,最好能趕緊換一件乾爽的衣服,不然容易著涼……」
「多謝施主顧慮貧僧。」
和尚朝著謝薇低頭道謝。謝薇連忙擺手:「應該的應該的……」
尷尬。
實在是太尷尬了。
明明是一度成為過夫妻的兩個人,現在說起話來卻堪比頭一次見到相親物件。雖然不能說是虛以委蛇吧,但兩人之間確實橫著一條深不見底的鴻溝。
……等等?她上輩子有相過親嗎?
謝薇的神思飛遠一瞬,下一瞬她已經從納戒中拿出幾捆松木來給和尚織僧衣了。
——和尚無甚表情,只是再點頭對謝薇的話表示同意之後就開始脫僧袍。他的僧袍上好幾處都染了血,除了臂膀與腿上,右肩肩頭也暈開一團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