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酒罈「唰」一聲飛到她的面前,她跪下去撐著酒罈的邊緣就吐了個稀里嘩啦。
「佛母——」
光是那低沉的聲音就足夠讓杜爾迦明白祥願這是生氣了,杜爾迦這回也不為自己找藉口——就連杜爾迦都覺得自己這回做得有點過火。
妖修在仙雲十三州上說不上聲名狼藉,但伴隨著魔族內亂,文弱善良、缺乏戰鬥力的妖修幾乎被屠戮乾淨,少數倖存的也淪為奴隸或玩物。
人修奉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大多對妖修沒什麼好感。魔族又只當妖修是附庸、是資源。別說淪為難民、奴隸與玩物的妖修不可能還保持著一顆純善的心,環境所迫之下,妖修只有變得心狠手辣、奸猾惡毒才能免於滅亡。能遊刃有餘地活在當下,不受各方勢力掣肘的妖修,有一個算一個,個個至少身負幾千條血債。
杜爾迦一見與和尚一道的謝薇,立刻認出這是個妖修。所以她二話不說先發制人,也不管是不是會對謝薇的精神狀態造成負面影響,直接就強行開啟了她的記憶,窺視了一番。
這樣的結果就是謝薇在很短的時間內被迫回憶了迄今為止所有的人生,重新感受了人生中所有記憶鮮明的酸甜苦辣鹹。
這會兒謝薇只是抱著酒罈子吐一吐而不是精神紊亂、神識崩潰,那已經是因為她的心智與神識都超出常人的堅毅了。
謝薇跪下去的當口,和尚就動了。看著他像老母雞護崽兒似的護在謝薇身前,用高大的身軀擋住自己看向謝薇的視線,杜爾迦有些失笑。
……無名無姓並不知道自己有修為,當然也不會用神通。以他和謝薇現在的狀態,他可比謝薇弱多了。要保護也是謝薇保護他。
「阿彌陀佛,佛母,您——」
謝薇一把揪住了和尚的袖口,阻止他把話說下去。她顫抖個不停的手指很用力,用力到指節都泛出了白色,讓和尚感到些微的吃痛。
「阿彌陀佛。」
杜爾迦也宣了聲佛,她卻並不對謝薇道歉。
謝薇額頭滿是汗水,背上更是被冷汗濡濕一片。她把膽汁都給吐了出來,卻始終死死抓著和尚的手臂,不許他再說話。
和尚嘆息一聲,身上繃緊的肌肉線條鬆弛下來。謝薇感到手下肌肉的變化,這才抖著手微微鬆開了他。和尚也重新倒了碗茶水,遞給謝薇漱口。
謝薇的腦子像是一塊豆腐生生被人捏爛成了豆腐花兒。她耳邊嗡鳴不停,連舌頭都是麻的。但她很快就強行壓制住了自己身體的不適,一漱過口便向著杜爾迦跪拜。
「……弟子再也不敢了,弟子再也不會為了看熱鬧擅自背著佛母下山了,弟子求佛母寬恕。」
謝薇與杜爾迦素不相識,此前甚至沒有見過一面。她這話說得和尚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祥願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他心通是什麼?他心通是超越言語、超越文字,直接以神識接駁神識的大神通。杜爾迦見獵心喜不是一天兩天,經常是看到了鍾意的修士與凡人便用他心通直接進入對方識海,在識海中令對方臣服。
祥願過去是其他宗門的體修。他就是偶然的一次機會得了杜爾迦的青眼,在識海中見識了杜爾迦為他展示的大道之後心甘情願地拜入波牟提陀門下的。
祥願跟在杜爾迦身邊超過三百年,他早已經對杜爾迦的心血來潮,以及被杜爾迦施以他心通神通的人瞬間朝著杜爾迦跪拜的情形司空見慣了。
然而謝薇和杜爾迦之間的情況並非祥願所想的那樣。
杜爾迦不是因為看中謝薇而對著她用他心通的。自然,在識海世界之中,杜爾迦也不曾向謝薇展示她所追求的大道,試圖將謝薇吸納為波牟提陀的一份子。謝薇之所以朝著杜爾迦跪拜,那是因為兩人已經在識海中協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