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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美國醫生情急之下朝那人喊出一連串英文,那人也急急嘶吼,一口難懂的方言,誰也不知他在說些什麼。雲漪初時一怔,覺得那方言十分耳熟,仔細聽了竟能明白七八分。

她母親是吳地人氏,說話口音依稀與此人相似,卻又不盡相同。

雲漪定神細聽,斷斷續續聽得他說,“阿珍,陪我……為我……最後一次……”

“上帝啊,他究竟要幹什麼!”一名年老修女不住在胸前划著十字。

“他似乎說,要那護士陪著他……”雲漪遲疑開口,又用英文重複了一遍。

美國醫生猛然回頭,眼睛瞪大,“他要和她一起死?”

雲漪未及回答,卻聽旁邊一名短髮護士哭叫起來,“不要傷害阿梅!”

只若初見(4)

“阿梅?”雲漪愕然,“她不叫阿珍?”

那護士還未回答,就聽醫生搶問道,“這病人是否有精神問題?”

“應該沒有。”另一名年長的護士遲疑回答,“他斷了右腿,本來今天要做截肢,可羅醫生早上來看,發現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是什麼意思?”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從人圈外傳來。

雲漪站在門後,目光被人擋住,只見眾人不由自主讓開,未看清發問之人是誰,想來必是別的醫生。那護士隱有惻隱之色,“感染引發敗血症,已經出現嚴重毒血現象,截肢已晚了,即便動了手術也熬不過來的。”

雲漪呆住,眾人聞言愴然,一時靜了下去,只聽被挾持的護士依然哭叫著求救。

“救救阿梅!”短髮護士抽泣起來,望了人群后那人,又望向醫生。

阿梅只知哭叫,已近崩潰,而那士兵臉色蒼白,眼睛赤紅,神智已然是混沌了,癲狂地抓住阿梅,反反覆覆朝她吼叫著同一句話——那句話說得又快又急,雲漪心知這話十分要緊,卻怎麼也聽不懂他的意思。

僵持之際,眾人一籌莫展,雲漪急出一身冷汗。

忽聽嗒一聲輕響,兩邊的人卻霍然驚叫著閃開,雲漪抬頭,只見一個高大身影越過眾人,手中烏光逞亮的德國造手槍已經上膛。

“不要開槍!”雲漪駭然驚呼。

旁邊數名修女一起驚呼上帝,連連在胸前劃出十字。

雲漪情急,搶上前拽住那人手臂,“別殺他!”

那人無動於衷,語聲冷硬裡透出沉痛,“他是軍人,死,也要有尊嚴地死!”

恰在這時,那士兵又哀急地說了一遍,這次終於聽得分明——

“他在說,阿珍再唱一次歌給我聽!”雲漪一震,心念電轉,頓時明白過來。

那人略有遲疑,卻仍未將槍放下。

“他將阿梅當做了另一個女子,只想死前聽她再唱一次歌,不是要殺她。”雲漪急急開口,心頭髮顫。那士兵本已是迴光返照,拼著最後一口氣折騰下來,此時臉色青白,全身抽搐,漸漸倚牆癱倒,只是死死抓住阿梅,手中玻璃雖貼在她頸上,卻是滿臉哀切之色。

眾人都沉默了,那人終於垂了手,緩緩將槍放下。

一個垂死士兵最後的心願,僅僅是聽他心上的女子再唱一次家鄉小調……雲漪眼中發酸,喉頭緊澀,終於聽懂了他的話,卻無力替他完成心願。

或許,只能給他些微的慰藉——

雲漪含淚望過去,喉頭略哽,啟唇唱道,“今古河山無定據,畫角聲中,牧馬頻來去。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只唱得前人半闋《蝶戀花》,曲未盡,淚已落。

那士兵怔怔轉過頭來,望住這唱歌的修女,手中玻璃墜地。

曲調悽愴,歌喉哀婉,聽在眾人耳中,似雪水浸透心扉,無不悲涼沉默。

雲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