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傳入耳中,蝕骨柔媚,底下卻透出冷漠。程以哲心頭一激,如被冰水潑下,怔怔望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容顏,再說不出話來……白慕華已趕上前來,一把拽住程以哲,連聲道,“他喝醉了,請見諒,見諒!”
雲漪眼波橫掠,語聲透出濃濃慵媚,“若是為了雲漪而來,總該有支花吧。”
“念卿,你是不是念卿?”程以哲痴痴看她,她笑而不答,流波妙目在他身上徐徐一轉,僅用目光便絞碎他最後一線企盼。全場都靜了下去,樂隊僵在樂池中,不知要不要奏響舞曲,席間四名領舞的女郎也緊張地望了雲漪……日本人橫刀奪愛,薛四公子拱手讓美,半路又殺出個文秀男子。再沒有比這更精彩的戲碼,人人翹首觀望,只看這風流鬧劇如何收場。
雲漪走到薛四公子和日本人桌前,駐足一笑,“長谷川先生,多謝你捧場,可惜你還漏掉一支玫瑰。”眾目睽睽之下,她抬手摘下自己鬢旁的黑玫瑰,在鼻端一嗅,目光掃過眾人,卻揚手將花拋到程以哲腳下。薛晉銘怔住,隨即變了臉色,脫口道,“雲漪!”
“以少博眾,我選這位勇敢的冒險家。”雲漪一笑轉身,向樂隊做了個美妙手勢。
《假面舞會圓舞曲》的華麗調子適時奏響,舞池裡燈色變幻,四名美豔女郎提了長裙向各自挑中的男子微微欠身,挽了舞伴款款步入舞池。雲漪翩然來到程以哲面前,抬起手臂,塔夫綢長裙帶起冷且悅耳的悉簌聲。他恍惚挽住她,隔了黑色蕾絲手套,觸到她指尖的冰涼。
兩人翩躚滑入舞池中央,另四對男女隨之起舞。轉瞬間燈紅酒綠,舞影婆娑,方才劍拔弩張消弭於無形。薛四公子負手立在原處,映了變幻陸離的燈色,雋雅眉目間掠過陰冷殺機。
他第一次觸到她,這樣近,挽了她纖削腰肢,扶了她冰涼的手;她亦第一次坦然相對,沒有黑框眼鏡的遮擋,沒有濃厚長髮的掩飾,將另一個脫胎換骨的沈念卿呈現於眼前。
沉默黯淡的念卿,風流美豔的雲漪,哪一個是真正的她。
“這個驚喜,程先生滿意麼?”她半仰了臉,眉梢眼底笑意風流,一點譏誚如芒,刺得程以哲指尖心上怵怵的痛,半晌才艱澀開口,“為什麼這般作踐自己?”
“良家女淪落風塵,只等痴情公子來搭救。”她勾了勾唇角,語聲哀切抑揚,倒似在唸戲文。
程以哲驀然握緊她的手,掌心汗水泅出,啞了聲音,“那好,我娶你!”
雲漪舞步一滯,臉上不動聲色,纖濃睫毛投下兩扇陰影,掩去了眼底喜怒。
“做我的妻子,讓我一生一世愛你,再不讓你受半分委屈!”他攬緊她,目光如火,輕顫的唇間吐出這一句話。兩人步步旋舞,陸離燈影在他身後化作流光飛舞,靡麗樂聲也被這一聲誓言掩蓋。雲漪閉了閉眼睛,心底似有遙遠的一幕掠過……曾有一個少年單膝跪在五月的花海里,柔聲說,嫁給我,我給你幸福,你和你的母親再不必蒙受委屈。
“呵!”雲漪睜了眼,笑若春風,“但凡有點身家,便將自己當作救世主麼?”
他的多情照拂也曾令她暗生感激,然而今夜這般作為,連同一番唐突求婚,卻令她再感激不來。這俊秀面容,看在眼裡也徒增了孱弱可笑。
風月連環(2)
“若嘲諷我可令你快活,我甘願給你凌遲。”程以哲慘笑,沉浸於一廂情願的傷情裡。
雲漪笑著帶他滑入舞池邊緣的陰影裡,一字一句給他凌遲,“英雄救美不是人人能演的戲碼,做我的恩客,你還不夠能耐。”
程以哲一僵,腳下虛浮,踩住她裙袂,兩人踉蹌貼在一處,從遠處看來,倒似緊緊摟抱一般。
薛晉銘的目光遙遙越過舞池,片刻不曾離開這兩人身影,將這一幕全看入眼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