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御書房內安靜無比,只有書案兩側的蠟燭在不時地噼啪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隆武帝終於看完了奏章,抬起頭看了看一直站得跟個旗杆一樣的龐嶽,喝了口茶之後緩緩說道:“龐愛卿,你我上次一別,距今已有半年多了吧。”
“陛下明鑑!確有半年多了。”
“這半年多里,你又做了許多實事。”隆武帝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三月間清虜金聲恆部進犯吉安,也被你迅速擊退。一支開鎮不到一年的新軍能做到如此,不簡單啊!對於這些事,朕都是看在眼裡的。”
“陛下過獎!這些都是臣的分內之事,所謂食君之祿分君之憂,微臣不敢有絲毫忘卻!”雖然不知道隆武帝為什麼要先提這些,但龐嶽依然恭敬地答道。
“龐愛卿總是這麼謙虛,屢立戰功卻不驕不躁,朕甚感欣慰。”說到這裡,隆武帝的笑容斂了斂,“不過,朕想知道,此次你為何要擅自領兵前來延平府?”
終於來了!龐嶽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後說:“啟稟陛下,如今清虜已大舉南下,閩省必將陷入漫天戰火之中,微臣身為大明臣子,豈能眼睜睜地看著陛下居於險境?故率軍前來迎駕!”
“朕的確是要移駕湖廣,不過卻並未讓你前來迎駕!”隆武帝面無表情道,“朕的諭旨是發給了湖廣總督何騰蛟的。”
“陛下,此事微臣自然知曉。不過,贖微臣直言,恐怕等待清虜入閩,湖廣的迎駕軍也難以抵達!”事到如今,龐嶽也就不怕把話說穿了。
“因此,你就擅自率軍前來?”隆武帝微微皺眉,“未得奉詔而率軍進逼行在,你可知道此舉意味著什麼?”
龐嶽頓了頓,繼續說:“微臣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但如今形勢瞬息萬變、險象環生,而湖廣迎駕軍又遲遲不至,若微臣再因為自己的袖手旁觀而使聖駕有失,那微臣就真的萬死莫贖其罪了!反之,只要陛下安然無恙,大明江山社稷有了主心骨,不管何種懲罰微臣都願承擔!即便粉身碎骨又有何足惜?”
與之類似的話龐嶽之前已經說過多次,如今再次說出之時卻依然帶著自己的決心。
但聽到這話之後,隆武帝的表情依然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問道:“那你就不怕朕冤枉了你的一片好意,將你當成謀逆的亂臣?”
龐嶽臉上盡是坦然:“微臣不敢揣測聖意,但微臣相信,陛下自有識人之明!”
良久,隆武帝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又站起身走了過來,盯著龐嶽的眼睛,嘆了口氣說道:“龐愛卿,自從去年朕與你在杭州相識以來,你的一言一行總是會出乎朕的意料。可以說,你的見識、膽識都遠遠超過其他武將,在對朝廷的忠心上也令人無可挑剔,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而不求任何回報。但正因為如此,朕又有些看不透你,不知道你所圖的究竟是什麼?今日,朕就想聽聽你的真實所想,你做這一切究竟所圖為何?”…;
見龐嶽似乎一時答不上來,隆武帝又露出了微笑:“無妨,想好再說。不過,朕想聽的是真話。”說完便不再管龐嶽,而是走到了一邊慢條斯理地踱起步來
龐嶽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此刻,他的腦中已是萬千思緒閃過。他想起了後世那些氾濫成災的辮子戲和幾乎消失匿跡的漢服,想起了影視劇中被粉刷到令人噁心的一個個“大帝”,想起了那些為華夏流盡最後一滴血、但在某些腦殘的心中卻連“阿哥”和“格格”都不如的英雄們……思緒移至明末,他又想起了當初在黃得功帳下那些日子,想起了跪在路邊的那些衣衫襤褸的百姓,想起了黃鎮士卒們與建奴浴血廝殺的一幕幕,想起了黃得功對自己最後說過的那一番話……
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這個問題似乎……不難回答!
“陛下!”沉默了許久的龐嶽睜開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