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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口瞬間心念一轉,徑直跳到詩末一句:“還是給我飛旋的風雪吧,我要漫長的冬天的幽暗。”

“原來你還記得。我喜歡這畫的溫暖筆觸,可以送給我嗎?”

他們心照不宣:兩個對彼此曾恨之入骨的死敵,如今狼狽為奸搭伴在一起,要對那個歐洲十字路口上的國家重演一遍屈辱歷史。萊因哈特撕下畫紙,撕得謹慎撕得緩慢,同心裡想要把畫紙揉作一團擲出窗外的衝動做著必勝的拉鋸戰,喉嚨乾澀得很:“維克多、你……都確信沒有更合時宜的辦法?你叫我們往北約臉上扇耳光,可這樣行事……”不會演變成扇華約自己的耳光麼?

米哈伊爾下床去關了窗子。“自由,還是不得已?得了吧,這於我們沒有意義。”他背對他說,“就算不再供奉上帝,我仍然相信原罪。不是偷食禁果的罪,而是你只要活一天就不可避免多一天去犯罪的罪。你可以懺悔,但它終歸沒用……只能等待末日審判,管他是全面核戰爭還是別的什麼——於是我們都下了地獄,從此幸福生活,皆大歡喜。”

“在地獄裡也不會安寧。永遠被一劈兩半,心懷怨憤,得不到救贖,想著一件事,做著另一件事。”

“看來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米哈伊爾轉身面對他,短暫扭曲了下嘴角,陰影籠罩中的灰藍眸子泛著熒熒的光,“此外我還知道一件事。地獄裡,我一定找不到那個人。”

之後他便帶門離去。

1968年8月20日深夜,蘇聯夥同東德等華約盟軍武裝入侵捷克斯洛伐克,次日拂曉即佔領全境。年初便早早降臨的布拉格之春,至此終告凋零。

☆、燕然

你大概已停止了分贈愛情

把書信寫了一半就住手

望望窗外,天氣是如此蕭殺

因為冬天是感情的劊子手

——《冬》

他的生活漸入一片分不清閒與忙的泥沼。前年去西北戈壁看導彈運載核彈頭實驗,去年去羅布泊看轟炸機空投氫彈,今年則在內蒙古草原度過了數月光陰。山高水遠,這裡和許多中國縱深腹地一般,沒有過多受到自大中城市席捲的風暴波及,兀自過著按部就班甚至小有發展的日子。王燕然掛在中央檔案的事由美其名曰下鄉考察,實際即是白天和牧民一起放牧扎帳篷趕狼,晚上就著一點燈光讀軍工材料,眼花了就睡。有時觸景生情夢到瑣屑的元朝舊事,不算多,只一點點,除了拯救大腦衰退的記憶力似乎別無他用。那是他正式成為泱泱中華帝京的開端,只是帝京這稱號在他肺腑深處已激不起磅礴迴響,像在家門口炫耀般的掛了一串紅辣椒,很顯眼,人來人往都瞅著它看,可它——就是串辣椒罷了。

直到紅一封急電召他回京,他才意識到他已經在不屬自己轄區的土地上滯留了將近半年。行李收拾起來很快,一個手提箱一個單肩包足以容納,臨走疊羊毛氈毯,粗糲絨毛滑過手心掌紋,忽而憶起一個某天清早起床即忘卻的夢。頂著蒼金色亂草似的頭髮的孩子跌坐在雪裡,眼角泛出淚珠凝成的冰。他隔著漫漫風雪遠遠丟給孩子一顆蘋果,對方咬一口就扔了,再把手張開,碌碌滾出無數顆微型核彈頭。

看來米哈伊爾,或者說某蘇修在他腦海裡的人格投影遭遺忘太久,耐不住跑他夢裡來找存在感了。其實他從未刻意遺忘,只是擯棄了一條道路,依附於那條道路的所有人和物自然失聲了而已。記憶還在,只是變作了博物館僅供參觀的藏品;念想還在,只是介入不到生命軌道,空留一個遺憾的駐足。

走上一條道路,擯棄一條道路。抓住一段寄託,丟失一段寄託。這樣的輪迴他已經歷過多次,一百年一百年地疊加起來,終成一口深井,任井水深處風雲驟變跌宕起伏,只要他願意就可以把聲音全掩在井裡,半點傳不上人間。

於是他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