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謝碧想，自己真是長了一張烏鴉嘴，怕什麼來什麼。

賀蘭明月去了牧場的第五天，李卻霜照常到城門外武場跟著練槍法。

他義父當年在軍中雖謀略比不過其他經驗更豐富的將領和軍師，那一套槍法是隴西王親傳，後來又改良過，招式簡單卻致命。李卻霜第一次見他演練便喜歡上，原本沒什麼習武的念頭也變了，成天興致勃勃。

休息時分，李辭淵被段六喊走了，叫他們自行操練。他一走，沒人管得住李卻霜，他大大咧咧地往高臺上坐了，兩條腿垂著，從懷裡掏出片白楹葉子嗚嗚地吹。

荒腔走板的曲調吹到半截，在一聲跑調的乾癟尾音後停止，李卻霜站起身。

臺下一個民兵發現他的異常問：&ldo;怎麼了，霜兒?&rdo;

李卻霜指著入城的官道：&ldo;來了好幾輛馬車!&rdo;

民兵揮揮手道：&ldo;嗨，馬車有什麼稀罕，那些成群結隊的南商不就喜歡坐馬車?嬌氣，別瞧啦，你偷懶，一會兒小心我告訴你爹。&rdo;

&ldo;滾!&rdo;李卻霜才不怕他，單手一撐便從幾尺高的臺上落地，&ldo;那馬車我總覺得和以往所見不同，去瞧瞧啊!&rdo;

民兵在後頭喊了什麼他裝作聽不見，一路跑到了城門口守株待兔。

那幾輛馬車從黃沙漫野中出現便落入了李卻霜眼中，他們好像不趕時間，走得很緩很慢，生怕造成任何一點的顛簸。這段路被他們走出了時間的長度，李卻霜不時探頭去看，錯覺這些人只是海市蜃樓，永遠不會靠近。

就在他等得快沒脾氣，馬車終於抵達了城門口。銀州無人守衛，自然也不需要遞交度牒，趕車的是個戴著半邊鐵面罩的男人，他跳下車，看見歪在一邊的李卻霜。

&ldo;這位公子，&rdo;他彬彬有禮地抬手行禮，&ldo;請問此處沒有官兵麼?&rdo;

李卻霜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尊重地稱一聲&ldo;公子&rdo;，受寵若驚，站直了，也像模像樣地給那男人回了一禮：&ldo;你好，沒有。&rdo;

男人看不見表情，但那雙眼難以抑制地驚訝了一下：&ldo;那請問城中有客棧麼?&rdo;

&ldo;有一家。&rdo;李卻霜吐掉嘴裡叼著的那根草芽，&ldo;我帶你們去吧，那家掌櫃是個油嘴滑舌的吝嗇鬼，遇上生人非得敲竹槓。&rdo;

男人道：&ldo;稍等。&rdo;

他去和坐在裡面的人說話，前面車簾厚重，只露出一條縫，濃鬱的藥香便飄出來散在空氣裡，李卻霜揉了揉鼻子。

他們不知說了什麼，聲音又小又輕，像話本中形容的權貴。李卻霜少時流浪各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察言觀色水平一流，光是這一個行為，他便能篤定車內坐的肯定不是一般商戶，最起碼也得是個肥得流油的富商。

但富商會坐這麼不起眼的馬車嗎?

戴面罩的男人很快回來，他見李卻霜一直盯著自己的面罩，溫和笑了笑，抬手摘了，露出下半張臉，是個劍眉星目、笑意粲然的美男子。

若光是如此還不足以讓李卻霜驚訝，畢竟他成日對著賀蘭明月，再英俊的人也看膩了。可眼前這人的氣質與他的賀蘭哥哥完全不同，舉手投足間有種天生的傲氣，雖然謙遜卻絕不卑微，也不帶絲毫諂媚討好，一看就非是普通人。

他看呆了，直到那男人朝他比了個&ldo;請&rdo;的手勢：&ldo;勞駕。&rdo;

李卻霜轉過身，像根木頭地往前走。

男人與他並肩而行，身後趕車的成了另一個，一樣的鐵面罩，最普通的布衣也掩飾不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