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史書,都告訴我們: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盛衰起伏,治亂迴圈,人事由之,天命使之。天命這個東西,史書已經寫得很明白:對上位者而言,除去運氣成分,剩下的就是民心。幹得好,得民心,便接著幹。幹得不好,失了民心,便換人幹。道理好講,可惜掌權者享福享到忘乎所以,幹著幹著就不記得了。因為人有天生的弱點在,沒法指望誰永遠幹得好。有始必有終,有勝必有衰,所謂治亂迴圈,眼下還看不出避免的可能。
“但是我想,幹得不好的人被打敗了,應該允許投降。大夏國曆來的習慣,改朝換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從來不許人投降。因為不許投降,於是常常拼到山窮水盡,斬草除根。每一次亂世降臨,不管後來統一天下的君主如何聖明仁德,都免不了人口銳減,資源消耗,財富浪費,整個國家蕭條若干年,文明停滯甚至倒退。
“失敗的一方困獸猶鬥,負隅頑抗;勝利的一方趕盡殺絕,不留餘地。因為在不許投降的傳統和環境下,大家都不敢停手,不敢投降,直至一方徹底消亡。以巨大的集體犧牲和無法估量的代價,給失敗者陪葬。過去那些贏家,或者能力不足,或者肚量不夠,更多的,是兩者皆無,想都不要想。你說你要當皇帝,我就覺著,沒準……你可以做到呢。至少,給後來人立個榜樣,叫他們知道,這樣,也不是不可以……”
長生這時候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哪裡。
——我看輕了他,更看輕了自己。
不是他不相信我,而是我,不夠相信他。
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聖人無私利。
天下之大利,即天下之大義。
循天道,守良知,博至善之利,求永恆之義。
他早已給出標準和期待。是我,辜負了他。
子釋翻個身,枕在他胳膊上,仰面嘆息:“唉……什麼叫人算不如天算?大概……還是時候不到吧……”
空前的懊悔、自責、慚愧,令長生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原來,看似已經到達同一個高度,卻還是我在山巔,他在雲端。
一時灰心喪氣,一時又滿懷委屈。
雙臂抱著他挪一挪,轉眼人已經到了上面,手肘撐著不壓到他。
“子釋,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不明白的時候,你要告訴我啊!”
“我們……一直太忙了,還來不及說到這裡,然後,便失去了機會。”子釋伸手慢慢把他拉下來。
上面這個半推半就:“沉……”
“就是要沉……才好。”
到底不敢全壓下去,只放了三分重量在他身上。
“呼!”子釋長吁一口氣,兩隻手扣到他背上,似乎十分滿意這種沉重而厚實的壓迫感。
“不光因為沒來得及——在此之前,你怕,我也怕。有些事始終沒說透。好比一鍋沒熬開的糨糊,攪是攪和在一塊兒了,可還沒到火候,透明度不高,韌性不強,粘性也不夠……”
長生聽到這裡,一肚子震撼愧疚嚴肅認真統統打散,“噗哧”一聲破功洩氣,整個兒跌在他身上。
“哎喲!”
順勢摟著他輕巧的打個滾,自己墊在下面,再把被子拉過來蓋好。
子釋虛驚一場,往他胸前狠咬一口。隨即像只小小的狸貓幼崽般,乖乖趴在他身上。腦子迷糊起來,後邊的話便有些懶得說了。心底深處一個聲音不期然冒出來:“別偷懶!李子釋,不要偷懶!”
是麼?不可以偷懶。還能躲到哪裡去?不能偷懶。
“長生,你怕什麼,我大概是知道的。我怕的是什麼,你知道麼?”
長生不說話,只把他摟緊些,一隻手撫摩著頭髮。
“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