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出了地牢,走了許久才停下來。林決的手順著許唸的胳膊滑下去,轉而扯住她的手。許念低頭看了看,一雙修長的手扣住她的掌心,不松也不緊,溫熱又細膩,甚至還帶著微微的顫抖。
“你相信嗎?”她聽見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我相信。”掌心被緊緊一握,又緩緩地鬆開。她伸上前勾住那隻溜走的手,輕聲說道:“我相信我爹的話。他常說官家英明神武,胸懷天下,非常人所能及。他說官家是個好皇帝。”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劉顯說得合情合理,她找不出理由懷疑,可要是真讓她相信……她為什麼要相信一個仇人的話?
“可我知道,”林決的聲音有些發澀,“他平日有些優柔寡斷,可下定了決心卻不是任何事能夠左右的。”這個他指的自然是林琮。以林決對父親的瞭解,他是真的動了殺心了。
兩隻手靜靜地輕輕勾著,誰也沒有說話。半晌,許念放開那隻顫抖的手,說道:“回去吧。”而後率步向馬車走去。林決虛虛握了握掌心,緊緊跟在後面。
☆、瓊頂山
為了避開薛太后的生辰,兩日之後一干犯人就被匆匆推上刑場這是許念第一次正正經經地見識東京城繁華熱鬧的場面,卻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圍觀死囚行刑。
賀承淮和一干“反教”教徒被一次推上臺,劉顯排在最後一個。監斬官宣讀完了長長的一串罪名,揮了揮手,高聲說道:“行刑!”縱使見過再多次的行刑場面,圍觀的群眾依舊熱情不減,啐唾沫的,扔爛菜葉的,恨不得親自上臺去踢上一腳。隨著斧頭重重地落下,人群中轟的爆發出一陣歡呼。這大概是百姓們為數不多的發洩機會,曾經高高在上的王公貴族、高官顯貴,如今淪為階下囚,是人都會想上去踩一腳的,這場面再看多少次都不會膩。
許念沒有擠到人群中間,她只能看到無數個黑漆漆的後腦勺和半空中高懸的銅斧,上上下下,伴隨著人群的陣陣呼聲,她已經腦補出了血流成河屍首滿地的畫面。
在最後一聲歡呼夾雜著怒罵響起的時候,許念閉了閉眼。爹,娘,大哥,許家老老小小五十八口,我終於給你們報仇了。可是爹爹,你要是知道崇英殿龍椅上的那人才是真正的幕後推手,你還會讓我報仇嗎?
人群漸漸散去,眼前少了阻礙,許念終於清晰地看到滿地流淌的鮮血和屍身,她認不出來哪個是賀承淮,哪個是劉顯。她此刻沒有大仇得報的痛快,只有煩悶和憋屈。他們死了是罪有應得,可她忽然明白這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想要真正報仇,那殺了龍椅上的那人不就好了?一條命換五十八條,也算他值了。
可她不能那麼做,不僅僅因為他是九五之尊,是林決的父親,更因為他是黎民百姓心中的仁君,是掌控社稷天下的人。她想報仇,更想有朝一日能正大光明地告訴天下人:她是許家的女兒,身上流著鎮國將軍許摯的血。
街口的鮮紅蔓延到她的腳邊,眼前被一層紅霧籠罩,許念閉上眼,緩緩向後倒去……
再睜眼時,眼前仍是一片鮮紅,她手在空中抓了抓,被一把摁住,隱之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叫你別到處跑,你還出去,病都沒好利索呢,這不讓人給抬回來了!還說什麼女俠呢,這麼點兒場面就嚇昏過去了,你可真行。”
許念閉著眼倒在床上,笑著喃喃道:“二師兄你才真行,都跑到我夢裡來數落我了。”
腦袋上捱了一記暴慄,隱之的聲音說道:“你傻了?說什麼夢話呢?”
許念猛地睜大眼,向身前那個聲音抓過去。
“怎麼了?”隱之逮住那隻亂舞的手,不解地問道。
“二師兄……”許念兩眼失神地望著他,聲音有些發澀,“我看不見了……”
這幾天許念身體裡的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