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個耳光。
他愣住,然後哈哈大笑,抱著我,笑得咳嗽起來,他說我拿你沒辦法,你真是克我的!
我也笑,之後,再也沒有為這樣的事情爭吵。
我的母親對我說,你知道同情是沒有用的,他們死的時候你去可憐他們,但是你死的時候他們看也不看你一眼,只能活下去,活下去的,就是對的,人和獸,都是一樣。
但我不敢打電話。
等了兩個小時,電話終於響了,接起來,是小飛,他說那個送你信的先生在樓下說要找你,要他上來嗎。
我深呼吸,把電話拿給他,我說。
喂。他說,聲音中有焦急,前所未見。
怎麼了,我笑他,山陵崩也不見你改色,莫不是天地將合?
他笑了,說,我想見你。
不。我說。
要。他固執,前所未見。
不。我笑著說。
好吧。他黯然,掛掉了電話。
我徹底愣住,想打回去,忙音——這個人怎麼電話都不掛好!
忙穿著拖鞋摔門出去,想了想,又回去匆忙拿梳子,在電梯中梳頭髮,一路十七樓下去,走到大堂,見小飛在門口看報紙百無聊賴,我問他,剛剛那個人呢?
走了。小飛說,繼續看報紙。我忍住想打死他的衝動,推開大門跑到大街上,日光如此明亮,秋天過去,冬天就要來到,街道是寬闊而灰白的,哪裡有半個我認識的人。
這就是我居住的城市永安,高樓大廈,華麗街道,新興的工業城市,居住流浪者和亡命徒,考古發掘的遺蹟不過六十多年,人都是陌生的人,獸也不是熟悉的獸,我只認識的那個人是那麼遠,我的母親說,你要記得我們的日子,記得我愛過你的日子,我們就永別了。
在這個城市,每天都有許多事情發生,沒有被新聞報道的故事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被我們知道的故事永遠都和我們無關。
是夜我居然又夢見我的大學生涯,但是個黑色幽默,我師莫名其妙要我去買全城所有的櫻桃罐頭,買不到,當掉我專業課,永不超生,我似《摩登時代》中卓別林,面無表情,蒐集全城櫻桃罐頭,買二送一,買一送一,買一不送,高價珍藏,統統納入囊中,邊買邊罵我老師,死男人,讓我生活費用光,我餓不死也窮死!
猛然被電話驚醒,我居然做如此噩夢。一身冷汗,慘笑,接起來,是穴居人鍾亮,陽光男孩今日聲音低沉,儼然遭遇人生第一個挫折,我幸災樂禍,問他,小師弟,怎麼了,暗戀上哪不小女孩,還是專業課被當了?
穴居人說:你看今天的報紙了嗎。
呀,我驚歎,你也要看報紙嗎。
去看。他說,聲音威嚴有我師風範,果然近墨者黑,我無奈,衝下樓去買報紙,千里獸遺蹟發掘順利,市領導發表精神文明建設重要講話,永安市徽設計方案確定,某明星將要舉辦演唱會,大學收費將實行各校自主——我兩眼一抹黑,打電話問鍾亮,你要我看什麼啊?
十三版。鍾亮說。
十三版……女歌星未成名前暴露照曝光……哪裡?我問他。
右邊,一句話新聞,第三排。鍾亮如數家珍。
……市立大學生物系教授XXX昨日下午車禍喪生,業內人士稱,將在全城範圍內掀起動物學著作熱賣……
看見了嗎?鍾亮問。
看見了嗎?
喂?
我編輯喜氣洋洋打電話來通知我,我的書本月大賣,登上多年未曾光顧的暢銷書排行榜:最近獸的話題熱了嘛!接二連三的新聞!
發紅包嗎,我問他。
發發。他忙表現著他的仁慈,下本書的稿子什麼時候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