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揚默然不語,揚手,鞭梢“啪”地打個空心旋子,拉車的兩匹馬便都停住。
他直沒有回頭,背脊精瘦,被洗得極單薄的淡青色舊衫熨帖的貼服著,洇溼片汗,依稀便透出肋骨深深淺淺的起伏痕跡,卻依然挺得標直。封秦咬咬牙,滿心想些什麼,沉吟半晌,卻依舊低眼,將水囊推在風清揚手邊。
風清揚低聲道:“放心,小儀最機靈不過,附近沒人。”背脊動彷彿要回過頭來,終究仰面望,喉間發出聲猶如苦笑的隱約低音。
——當初便知道,剖心,最壞的結果便是如此,而當日牛家村暗香浮動中奢求的夕溫存,已是蒼萬物芻狗下最仁慈的賜予。
……阿秦,阿秦。
阿秦。
顆心亂得可怕,教重重疊疊的濃重霧影填得滿,便是般烙進根骨的兩個字眼,場朦瞳中也漸漸消弭在深深的霧氣裡,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鳥鳴啁啾,長草沙沙輕響,小姑娘起腳尖的細細足音如同輕靈的鹿,倏忽便響在耳際。封秦偏過身子,勉強擠出絲微笑,道:“回來?又欺負什麼?”卻見小儀笑靨如花,笑道:“大哥!大哥!看,個毛絨絨的多可愛!”揚手,將手中拎著的什麼晃晃。
頭上梳著兩隻丫角,此刻卻全散開,梅紅色的髮帶端被拎在指間,另端卻猶如捆粽子般拴緊只巴掌大的灰毛松鼠——那松鼠正不知是被用什麼法子強逮住的,周身灰毛盡數炸起,東撮西撮的凌亂不堪,縱然四隻小爪教髮帶捆在處,兀自扭動著掙扎不休。
那松鼠乍入眼,封秦便不自覺的望向風清揚背影,下卻是當真忍不住苦笑出聲,揉著額角道:“它也沒招惹,欺負它做什麼?放罷。”
小儀嘟起嘴,搖頭道:“不放。的,想養什麼都成。”
卻原來句話教小丫頭抓把柄。封秦當初也頂幾個月的松鼠皮囊,眼見那松鼠吱吱亂叫,顯然驚恐至極,不由大為同情,柔聲道:“個不好養,若是餵它吃錯東西,它要壞肚子的——乖,到北邊,大哥教養馬。”
小儀眨眨眼,做個俏皮的鬼臉,笑道:“怎麼知道它要壞肚子?也養過是不是?哼,臭大哥,養過不讓養……”正準備擠出幾滴眼淚磨得自家大哥同意,忽然發覺駕位上好幾日不曾轉過身子的風哥哥側臉望眼,那眼底的神情看不懂,卻綽綽約約的只覺得害怕。
便在此時,風清揚與封秦同時凜,眼色戒備。小儀輕輕叫,抬眼時正見兩道森青的人影自遠處老松同樣森青的樹巔掠而過,快得不可覺察。
作者有話要說:認為偶會這麼輕易放過風風和太子的筒子請舉手~ 1
六十七、迷夢
北地多松,層層的針葉離離傾覆,晴光如碎,斑駁得細密,便只見得片崢嶸青鬱,宛若焦墨相疊。那兩道人影前後,後面的人還罷,前面那人的身法卻極為飄忽詭譎,頓折之際即使與魔教中人相較,亦帶三分陰森森的邪氣。
封秦眼光猶在,略略瞥便認出後面那人正是號稱“三峽以西劍法第”的青城派掌門長青子,之前那人他卻不識得。長青子與風清揚向來有隙,封秦心知此人人品不濟,從來不大看得起他。他見長青子只是味狠追身前之人,不由眉峰捺,開口笑道:“長青子的那武功,給前面那人提鞋也不配,他作死麼?”心念動,忽然想起幾個月前自己頂著副軟乎乎無辜無害的松鼠皮囊暴露在晉豫交界的光化日之下,為的也是麼個陰魂不散心胸狹窄的牛鼻子道士。
……那日也是闊雲閒,道旁林木叢生,遠山綿亙,直到邊。
然而那時候,孩子卻遠不是如今心思鬱結沉默寡言的憔悴模樣。
他嘆口氣,不自覺的又向風清揚望去,卻見風清揚正遠遠注視著長青子等人遠去的所在,亮如星子的淡褐色眼眸全凹進去,睫底混沌片,便是直射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