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學校後面,他們上學放學路上常常會碰見他。因為他小時候頭上長滿了癩子,所以綽號叫“癩子腦殼”,又因為他在家排行第三,又叫他胡三癩。大家都這麼叫習慣了,倒把他的真名給忘了,這個胡三癩從小沒了爹孃,靠跟著哥嫂度日。後來哥嫂也養他不活了,就把他分開來另過,到了三十多歲還是個吊兒郎當、遊手好閒的角色,家裡上無片瓦,下無寸地,窮得叮噹作響,靠哥嫂給的一間爛草房頑強棲身。要說人,長得倒也高高大大,模樣不差,可就是好逸惡勞,不上進,三十來歲才好不容易討了個麻臉女人,接二連三地給他下了好幾個丫頭片子。多了幾張嘴,家裡的日子就更窮酸了,娃娃們整日價餓得貓哭狗叫的,麻臉女人也跟著指桑罵槐,哭天抹地。可他呢照舊不急不惱,成日裡提著個尿桶圍著附近的化工廠轉悠,靠撿點廢氨水、偷點廢銅爛鐵的賣了頑強度日,那個恓惶勁兒連個叫化子都不如,穿得爛布筋筋的,臉上眼屎巴巴,一付邋遢相,連小孩子見了都要朝他吐口水,大人更是把他當作反面教材來教育自己的孩子,“你這個豆子鬼,好吃懶做,不好好讀書,長大了是第二個癩子腦殼。”記得有一年他在化工廠偷東西,被廠保衛科的人抓住了,五花大綁地把他懸空吊在毒日頭下的電線杆上,吊了整整一天一夜,沒吃沒喝,取下來時已是口吐白沫,奄奄一息。趙志剛到現在還記得他那嚇死人的樣子,眼睛直勾勾地瞪著,象翻白了的死魚。幾年不見,這種人人唾棄、好吃懶做的二流子,居然出人頭地起來,當上了堂堂建築公司的經理,這豈不是有點天方夜談,讓人難以置信,莫非他的祖墳上真的冒出了青煙?趙志剛心中蠢動著的好奇和疑惑更深了,他把探詢的眼光望向雷明,意思在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雷明釋然地笑道:“別說你不相信,當初我第一眼看見他,也差點連眼鏡都驚得掉在了地上。說起他來, 更奇了,當然這些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說是有一年我們這裡忽然來了一支地質勘察隊,說我們這座大乘山可能埋著礦藏,他們是來探礦的,於是一夥人拿著儀器,戴著草帽,浩浩蕩蕩地進了山。他們在山上安營紮寨地鬧騰了半年,結果什麼礦藏都沒有找到就撤走了。也合該這胡三癩時來運轉、財運來了。他這個人平日裡就愛湊個熱鬧的,地質隊的人一來,他就象嫁了娘一樣的歡喜,成天樂顛顛地跟在人家屁股後面轉悠,久而久之居然也跟地質隊的那幫人混了個半熟,他們免費叫給他一些尋礦的小常識。地質隊的人走後,他竟象著了魔似的,百事不幹了,每天扛著把鋤頭上山尋寶,象條狗一樣東嗅嗅、西聞聞,這裡敲敲、那裡打打,功夫不負有心人,居然叫他找到了兩個優質鎢礦,結果一夜之間就發了起來。等到大家從睡夢中驚醒,發瘋一樣一窩蜂湧上山裡時,他早已是佔山為王,當上了把爺,大家辛辛苦苦挖出的礦,幾百塊錢一噸賣給他,他一轉手就賺好幾千。等到那些傻瓜蛋知道其中的奧妙時,也只有乾瞪眼的份了,因為他的勢力越來越大,誰都不敢惹他。稍有不順從的,他就黑吃黑,呑了人家的礦。據說有一個叫譚永連的人就是叫他弄得家破人亡的。當年那些上山採礦的人沒有不罵他黑心爛肚的,說他壞事做絕了。可是這小子不服也得服他,腦子靈得象羅盤針,嗅著空氣稍有不對趕緊見好就收。果真沒多久,政府一道禁令下來,不準私自採礦了,所有私自開採的礦藏都予以取締、查封,這下好多人弄得血本無歸,只有他一個人相安無事,大賺特賺了。這小子有了錢,腰也壯了,氣也足了,還真會投機取巧地來事兒,今天捐點錢修修路,明天捐點錢建建校舍。這下鎮上的領導注意到他了,把他當財神爺一樣地捧了起來,認準他這個人有能耐,是個幹大事的角兒,就把鎮上那個快倒閉的磚瓦廠承包給他,也合該這小子官運亨通,這時正值鄧小平南巡講話之際,房地產、建築業忽啦啦活爆起來,磚瓦廠的生意一下子好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