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漪不認為自己的成長過程裡,母親是個不可或缺的角色;如同大部分人的生活裡,父親也是個無關緊要的角色。
沒有媽媽,她活得也挺好的。
有優越的成績,出落的窈窕大方,追求者數不勝數。
沒有人會在乎她的母親是誰,沒有人想知道她受不受母親疼愛。她受人歡迎,是因為她本身就值得被人喜歡,與她父母是誰,無關。
直到學校生物課做血型檢測實驗,方清漪檢測出自己的血型。
ab型。
同組的同學見她愣怔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的血型試劑,伸手推了推方清漪:「你發什麼呆呢?來幫我扎一下手指,我害怕。」
方清漪陡然回神,無事發生般地替同組不敢自己扎血的同學紮了一針。
那天課堂內容到底上了些什麼,她大腦裡一片空白。
課本知識裡,清楚地寫著血型遺傳規律。
ab型的孩子,父母雙方,絕不可能有一方是o型血。
——方正鄴,是o型血。
晚自習下課後,教室裡的人都散去,學生們各自回家。方清漪卻在位置上歸然不動地坐著,頭頂的風扇「嘎吱」轉著,緩慢又勻速,拉扯著方清漪的大腦神經,緩慢地震盪。
觸底反彈。
不存在的一聲「嗡——」聲,敲擊著她。
隨後,是家裡司機苦苦等她,卻等不到人影,按捺不住,上樓尋她。
「大小姐,你怎麼不接電話?」司機急得出了一身汗,「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兒了。」
方清漪佯裝無事發生,隨意找了個合理的介面,「手機靜音,沒聽到鈴聲。」
司機要的當然不是她的解釋,要的只是她的安全。
見方清漪安全,司機惴惴不安的心跳回落,他問:「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我送你回家。」頓了頓,他補充說明,「先生出差回來了,這會兒剛落地,估計著,咱們能一塊兒到家。」
方清漪嘴角扯了抹諱莫如深的笑:「正好,我也想見爸爸了。」
她需要一個答案。
正確的,清晰的,明朗的答案。
哪怕答案本身是痛苦的,撕心裂肺的,她也要直面。
或許成長就是挾帶皸裂的陣痛的,方清漪平坦順遂的人生,意料之外同樣亦是意料之中地,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方正鄴出差歸來,本應該是父女倆分享喜悅的日子。
深夜,客廳燈未眠。
方正鄴和方清漪如往常般坐在沙發上,又和往常有區別。
以往,二人是並肩坐在長沙發上的;
如今,長沙發上只有方正鄴形單影隻坐著,方清漪屈膝,抱腿,潦倒地靠坐在單人沙發上。
單人沙發也很大,方清漪小小的一個坐在那裡,眼眸低垂,毫無血色的臉,憔悴狼狽。
方正鄴無力辯解,他也沒有任何辯解的念頭。
「我一直在想要怎麼和你說這件事,你那麼聰明,遲早會知道的,我不是你親生的父親。」他頭耷拉而下,十指扒拉著亂糟糟的頭髮,「但是這件事就一拖再拖,拖到了現在,我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
「……清漪,」方正鄴深吸了一口氣,「不管你是不是爸爸親生的,爸爸都把你當作我的親生女兒,這點兒不可能改變。」
「是誰?」方清漪冷不丁問。
「什麼?」
「把我生下來的那個女人。」
「你媽媽——」方正鄴意會到。
「不是,」方清漪糾正,「我媽媽是你結婚證上的配偶,你沒有結婚,所以我沒有媽媽。所以,爸爸,把我生下來的那個女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