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京城郊外,天空中雲彩微微帶些雨意,卻不太濃,只是空氣中的溼熱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京城北郊樂霞山腳,是一處小小的集鎮,鎮上有一家宋家客棧,略顯鄙舊,但也算是齊整。由於這集鎮位於京城北郊官道上,來往人員較多,帶得這家客棧十分熱鬧,車馬不絕。 這日巳時,客棧的宋掌櫃正縮於櫃檯後盤點帳冊,隱覺有人步入客棧,忙抬起頭來:“客官―――”
一身形修長,頭戴竹笠的人立於櫃檯前,左手手指在櫃檯上輕敲了幾下,宋掌櫃面色一變,瞬即點頭笑道:“客官是住店啊,快快樓上請!”
宋掌櫃帶著這人步入二樓天字號房間,探頭見廊外無人,迅速將房門關上,跪於那人身後:“宋六見過主子,主子怎麼親自來了?”
仇天行解下竹笠,露出死氣沉沉的臉,聲音低沉:“我命你查清孔瑄那小子的近況,怎麼樣了?”他說話之時,面上肌肉似都不曾扯動,原來竟是戴了張人皮面具。
宋六垂頭道:“小的查清楚了,孔瑄一直在慕世琮身邊,而藍小姐基本上每日都要去一趟質子府。”
仇天行呵呵一笑:“這小子,還真不愧我在他身上花了那麼多心思。”
宋六站起身,替仇天行斟了一杯茶,仇天行忖思片刻,道:“你想辦法傳個信給孔瑄,讓他來見我。還有,那人有沒有迴音?”
宋六點頭道:“有,小的正想和主子說這事。”
宋家客棧後有片紅柳林,入暮時分,最後一縷殘陽鋪在林間,林梢雁兒低迴,東首星月隱出。 孔瑄立於斜陽餘暉下,衣衫和神情都顯得有些落寞。他望著林前坡下尚未掌燈的宋家客棧,眉間三分躊躇、三分隱忍、三分決然,還有一絲苦痛。
黃昏的風吹來一份平和的氣息,孔瑄輕嘆了口氣,撫上鬢邊白髮,容兒,你再等我幾日,霧海邊的誓言我不敢忘,這一生,唯有與你不離不棄,才對得住你如海情意。容兒,給我勇氣吧。 他將短劍籠入袖中,輕輕撣了一下長衫上的草屑,終抬起頭直視著宋家客棧二樓那扇輕開著的窗戶,緩步向坡下行去。
宋六將孔瑄引到二樓,輕叩房門,仇天行嚴竣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孔瑄眉梢輕皺了一下,本能地想往後退,卻又定住心神,慢慢伸出手來,推門而入。 房門輕輕關上,仇天行戴著人皮面具的臉轉過來,孔瑄心中血氣一湧。眼前這人,在父親離世之後,攜著年幼的自己北上西狄,戴著的就是這樣一張人皮面具。那時的自己,沉浸在喪父之痛中,是他,夜夜抱著自己入睡。如果,他永遠象那時那樣慈愛,而不是象後來那般嚴酷;如果,他從來不曾做下那些事情,該有多好。
仇天行銳利的目光投過來,孔瑄並不迴避,這時他的神情,因為想起了往事,有敬畏,有孺慕。仇天行看得分明,眼中也多了一絲溫和之意。
孔瑄跪落於地:“師父!”
“你倒是還記得我是你師父!”仇天行冷冷一笑,步至桌前坐下。
孔瑄垂下頭,沉默不語,仇天行飲了一口茶,悠悠道:“你在我面前總是這麼不愛說話,現在師父命你說,想看看你如何解釋?!”
孔瑄望著膝下微微泛黃的松木地板,不發一言。仇天行望著他垂頭的模樣,也不由想起他小時候的樣子。這孩子的資質是他見過的最好的一個,所以他才將他帶到西狄,對他進行嚴酷的訓練,又怕他知道真相,多年來一直遮掩著自己的身份。他也不負自己的期望,成為所有弟子中最出色的一個,正因為他不明真相,自己才會將他派到慕少顏身邊,去求取那令自己念念不忘的東西。 不料安州相逢,自己卻再也看不懂這個弟子了,更未料到的是,他竟還置生死於不顧,除掉了自己多年來設在慕藩的內應,帶著清孃的女兒離世避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