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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他說你怎麼啦,不要害怕,我在這裡。

他臉上有細細皺紋在,拉我的手,雖然指甲尖銳似猛獸但卻讓我覺得是父親的手。

我和他講到小蟲,講得終於哭了起來。鍾越說,沒關係,沒關係,會好的,一切事情都是小事情。

他這麼一說,神奇地安定人心,我看著他似看神祗,我說,好的,我信。

我抱著他摸到他的頭髮,似海藻蓬鬆糾結而綿長,披在身後,好像越來越長。

馴養窮途獸一個星期以後,圈內一個評論家死了。死雖然死了,去看的人卻少,我去海豚酒吧——一個人,鍾越憂鬱地看著我走,終於說,早點回來就好——酒保無意提起,他說這個人不來了也好,圖得清淨,不像小蟲……他旁邊的酒保狠狠撞他一下,他立刻閉嘴。

我一笑,想到這個人,見過兩次,風評很不好,吸毒,抽菸,和不同的女人睡覺,或者男人也可以,瘋子一般罵人,打架,要不是頂著評論家的名頭,早被拖進勞改所。

現在,死了,為民除害。

另一個酒保很年輕,他嘆氣,他說不過人死了總是傷心的,這個人雖然討厭但最近幾次來我覺得他脾氣好了很多的,現在想起來,居然都是他的好。

這孩子,我們都笑,多年輕,唇紅齒白,明眸如墨。

身邊另一個人,抽著煙,說,他是告訴過我他要改了,但改什麼呀,狗改不了吃屎,想戒毒戒酒戒菸,結果,死了!

眾人鬨笑,說,真不懂事,每天多抽菸,勝過活神仙!

我被嗆得咳嗽起來,突然覺得反胃,我說,先走了。

他們笑著送我走,我在漆黑的大街上想到那個死去的評論家,摸出煙,點上,抽一口,居然像第一次抽菸那樣覺得暈起來。

找了個花臺坐下來,鍾越給我打電話,他說你怎麼還不回來,我很擔心你。

就是一瞬間而已,我說不出話,想到很小的時候,我回家晚了,母親也會給我電話:你快回來,我做了你愛吃的,等你回家。

你回家嗎。

我以為我無家可歸。

我和鍾越在陽臺上曬太陽,他對我講到窮途獸遷徙的故事,他們從東邊來,他們的村莊發生了戰亂,死的死,逃的逃,他們是流亡者,從獸的哀號中離開來,一路走走停停,穿越了戈壁沙漠,大山河流,平原湖泊,終於來到了永安。

他說,永安是好的城市,比別的很多城市都好,我們在這裡過得很好。

我覺得心寒,窮途獸如此愛這個城市,但城市的人卻譏笑他們為下等居民,他們住在最混亂的地方,過著最清貧的生活,但他們卻說,我們在這裡過得好。

我笑他,我說,怎麼才叫過得好。

鍾越厚鏡片閃光,他說,吃得飽了就過得好。

我幾乎心酸到落淚。

此時我電話響,接起來,是已經被我遺忘的導師,他連好也不問,劈頭蓋臉,問我:你是不是馴養了一隻窮途獸?

——你又想搶去解剖?我心裡一陣噁心,說,沒有。

他說你少騙我,快點把他送走不要和窮途獸打交道。

你管我!我突然爆發,我說你是貴族,是教授,不是我們這樣的下等生物,你當然高高在上沾沾自喜你其實什麼都不懂。

說完,掛電話。

鍾越問我,誰的電話。

我說,討厭的人。

我導師,我認識他八年,倒黴八年,他自以為是剛愎自用陰險狡詐自私自利我受夠他!

永安的人說到獸,認識獸,看獸的故事,解剖獸或者研究他們,但他們沒有人知道自己過怎樣的生活,自己過著獸也不如的生活,在這個城市中,自殺者每天都有,意外死亡的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