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眼神空明,看著你,你就想哭泣。他們的面板傷痕累累,如同被犁開的田地,生長出肥沃的文明。
這是秘密。在永安,有無數這樣的秘密,但只有頭頭們知道,我們愚蠢地活在雲端大廈下,活在高層生物保護實驗室下,參加學術研究會,保護珍惜動物,自娛自樂,聲色犬馬。
我崩潰。
吃不下東西,想到曾經親吻過的雄獸,被割開的舌頭在我口中翻動,也無法入睡,因覺得自己身體無比骯髒,流著黑色的血液。
我去看心理醫生,他戴黑框眼鏡,坐辦公桌後,說,你要學會放鬆,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想像。真的。
我依然在哭泣,渾身顫抖,他優雅拿矬子修指甲,說,時間到了。
有一個星期他安排我們這些嚴重些的人去參觀精神病院,他說,你去看看那些人的生活,就會明白自己是多麼好,多麼幸福。
於是我們去了。坐三個小時的大巴,出城市,到一個小鎮,有河流和柳樹,白色房子,我們站在二樓,偷看一樓天井裡那些瘋子在活著。
他們都很安詳,看書,畫畫,或者單純發呆,幾個人小聲說話,神情平和,相比之下,我們一驚一乍跑來看他們才像瘋子。
我們幾個在醫生的帶領下穿越整個瘋人院———是高階瘋人院,修建如同度假村,好美麗———窗戶外面是鄉村的景色,雲很低,天空微藍,似神靈仁慈的眼。
我們在漫長的林***上離開,和幾個瘋子擦身而過,他們很安靜,走著,看也不看我們一眼,在其中我看見了小蟲,我不確定,但似乎真的是他,像我多年前看見他的時候那樣,玩世不恭的表情,長頭髮過耳朵,英俊的男人,從我身邊走過去。
真的是他。
我寧願相信是他。我寧願相信,他們沒有殺死他。我寧願相信輕輕說,我們總有一個要活下來———總有神會活下來。
回到永安,我到海豚酒吧中大吃一頓。
酒保說:小蟲好久沒來了。他的女朋友們都很想他。
我大笑,我說那她們難道不會自己找新男朋友嗎。
他也笑,他說,當然會,會更好。
捨身獸是神獸。上古時,雄獸統領天地,雌獸繁衍後代。捨身獸造人,人勾結雌獸,屠殺雄獸,割其舌使其不語,趕他們至山巔。
捨身獸生命力頑強,且族中會挑選最優秀的雄獸逃出,繁衍後代,故萬年來,捨身獸殺而不絕。
關於捨身獸之滅絕,說法不一。或曰為人類所屠殺,或曰族中內訌,雌獸想滅絕雄獸取而代之,但又被人類利用。
捨身獸性憂鬱,因見人間處處滄桑。故心通達,無羈。
捨身獸終亡族,因其亡,人得天地,捨身成仁,故名,捨身。
卷四 窮途獸
窮途獸從東方來,來的時候,永安正發生一場前所未有的暴亂,城市被封閉戒嚴,士兵們實槍荷彈,在大街上行走——而窮途獸們來了,開著大卡車,車牌已經在長途跋涉中破舊不堪,以致沒有人知道他們出發的城市了。他們來到永安,就沒辦法離開了,從此,住了下來,別人問起,他們就說,自己是窮途獸。
窮途獸性木訥,生活在永安城的西邊,那裡有一座永安最為臭名遠洋的勞改學校,裡面的學生不但殺人越貨無惡不作還都是孤兒,窮途獸們就是這所學校的老師。他們來到永安沒幾年,老的獸還沒死去,新的獸也沒誕生,但他們來的時候開的那兩輛卡車已經被市政府收入動物博物館了,而人們已經完全忘記了那場暴亂。這是一群異常沉默的獸,他們的視力極差,胃口卻很大,在學校裡面被學生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