摟得緊緊的,站在三王莊那段大堤上,他在她耳邊情意纏綿地說:“四姐,讓咱們抱在一塊跳湖吧!”
“不,你活著吧,只求逢年過節給我燒幾張紙錢……”
“橫豎十五塊鋼洋,不會白扔進水裡去的。”
她嚇壞了,抬頭一看,發現摟住自己的,不是王緯宇而是人販子,是那輸光了一切的賭徒。“ 放開我!放開我!”拼命想從他的懷抱裡掙脫出來,但是像屠夫一樣的人販子,把她推進石湖裡去。
她在波浪裡沉浮,一會兒浮在了浪濤的頂峰,仰望蒼天,但天是黑的;一會兒又沉到了湖底,環顧四周,也是墨一樣漆黑陰沉。世界是那麼廣闊浩瀚,竟沒有一絲光亮來映照這可憐的女人。呵,終於給她展示了一指寬的裂縫,她從那罅隙裡,看見了自遠處駛來的一條班輪,而且清清楚楚地認出了她的女兒。哦!那不是她的珊珊嗎?她站在船頭,容光煥發,在她身後,站著王緯宇,臉上掛著永遠是那樣和藹可親的笑容。她告訴他:“ 知道嗎?她是你的女兒,你的,明白嗎?”
他高興地笑了:“都長得這麼出息了!”
堂屋裡,天窗照進來的一束光線,正好照到了她的臉上,她甦醒過來了,頭一句話,滿屋的人誰也聽不明白,只聽她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地說:“我對他講過的,講得再明白不過的……”
她的確告訴過王緯宇:“珊珊是你的親骨肉呀!”
——難道他會沒往心裡去?聽見的,他分明聽見的,那是十年前他回石湖的事情了。
王緯宇做夢也想不到在這樣的情況下,碰到了一夜之間成為階下囚的江海,以堂堂地委書記之尊,竟屈居在統艙底層,和雞籠子,魚擔子混在一起,實在太狼狽了。他想到於而龍在王爺墳的命運,恐怕不會太久,也將步江海的後塵;他倒不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而是慶幸自己,痔瘡犯得及時,能夠離開工廠來到石湖,是一項多麼明智的舉動。他在心裡,向那仍留在工廠裡支撐殘局的於而龍說:“老朋友,我該歇歇肩啦,天塌下來,你獨自頂著吧!”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在必要的時候,急流勇退,而今天的退,正是為了明天的進啊!
在船艙的兩邊甬道上,他向早先的濱海支隊長打招呼:“ 哦,老朋友!”這個二先生,從來不會在臉上流露出什麼內心情感,而甚至馬上送你去斷頭臺,還抱住你腦瓜親吻,祝福你一路平安去天國的。最可笑的是江海,這個鹽工,竟忘情地張開膀臂過來歡迎戰友,直到王緯宇附耳告訴他:“ 注意影響,有人在瞪眼呢!”這才使江海記起自己的身分。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一張漂亮的面孔,王緯宇是個“ 閱人多焉”的人物,也被吸引住了,放開了江海,和走來盤問的葉珊搭訕起來。
那封有來頭的信幫了王緯宇很大的忙,一下子縮短了他和持有戒意的姑娘之間,那種警惕的距離。江海的分析未必全對,不是由於小地方的人,沒見過大世面,才被唬住的,而是人本身固有的一種崇拜本能,在女性身上,表現得更為突出。她們崇拜名流,崇拜顯貴,崇拜強者,就像電磁分子在磁場裡向正負極集中那樣,趨向有名氣的人。只消看一看電影演員在三王莊小飯鋪服務員心目中的地位,就不難猜出,雖是一個小組的成員,而地位超過部長以上的人物,他的親筆信在葉珊眼裡,該產生何等強烈的反響。
何況,王緯宇有著於而龍總罵的:“ 這個混蛋半點也不顯老”的面容,他永遠保持住四十多歲,五十來歲的堂皇儀表。對女性,不管老的少的,香的臭的,他都有辦法討得她們的歡心。於是,不用分說,一個剛二十歲的專科學生,很快被他雲山霧罩的談話吸引住了。
海妖,就是用歌聲來迷惑海上的航行者,讓他們葬身魚腹的。
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