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了,能住這樣的地方都算造化了,哎!”
鸞枝便想起晨間戲臺下欲言又止的玉娥,才生出點兒的憂慮頓時便無了蹤影……反正他沈硯青心甘情願。
下到地牢,幾間牢房隔開,環境倒還算乾燥清簡,不比那石階糟糕。地牢內只關兩人,一個關著僕從魏五,因被困得撓人,正一個人對著欄杆霍霍打著拳腳;一個關著沈硯青,穿一襲素淨白衣黑褲,寬肩上搭一件湛青短袍,正支著下巴在矮桌上悠然下棋。主僕二人互不相擾。
兩人隔開幾個空牢關著,背對著背。寧公公怕他兩個又商量出來甚麼‘詭計’,不允許靠得太近。
那青磚舊牆稻草蒲,一張破桌上棋盤斑駁缺舊,落魄極了。鸞枝眯起眼睛,看到沈硯青下頜上冒出來的一片青茬兒,呀,幾日不見,那清雋男子看上去倒平添出了幾許滄桑。曉得他從小養尊處優,必然是吃了不少苦頭的……活該他。
抿著嘴角,故意不去看他清瘦的面龐,看了就生氣。
牢頭指了指案桌上一疊簇新的行頭:“沈夫人送來的,你們自己去掛吧,天亮了就走。只能呆兩個晚上。”一邊說,一邊替沈硯青開了牢鎖。
春畫和梨香連忙抱起被褥,進去鋪床搭帳。
“…不是吩咐牢頭大哥不用叫姐兒嚒,怎的又叫來?”沈硯青悠悠然把黑子在破棋盤上一放,頭也不抬。以為那牢頭輸了棋局,真個按規矩給自己叫來個青樓的姐兒。
卻忽一股熟悉的荼靡清香遁入鼻翼,竟看到地上不知幾時多出來一雙鴛鴦繡鞋兒,纖巧巧的,他每夜都把她一對緊在自己的雙腿間睡著,不用看都知她是誰……好個嘴硬心軟的女人,想不到她竟肯主動前來陪伴自己~!
便把頭抬起,果見鸞枝揩著帕子端端站在棋盤跟前,著一襲淺綠色素花大襖,撅著下巴兒,手上抱一件簇新的青藍色棉袍,彆彆扭扭的不說話……哦呀,還鬧著脾氣等自己哄她呢。罷,看她難得體貼,便原諒她這一次。
早先想過恨過鸞枝不知道多少回,這會兒卻又抓抓撓撓的柔軟下來。沈硯青鳳眸微挑,冷冰冰道:“你來做甚麼?便是當真想我,再來一封信就是~”
可惡,明明剛才都被自己聽見要找姐兒了,這會兒又裝糊塗。看那一副清風不羈的模樣,哪裡是有病?怕不是寫信誑老太太、騙自己來呢。
鸞枝步子一拐,瞥了沈硯青一眼,對牢頭道:“魏五在哪裡?”
魏五拳腳一收,頓地撲向欄杆:“這裡這裡,奴才在這裡!”
他心裡頭可怨恨少爺了,無緣無故為個不相干的玉娥得罪老太監不算,還連累自己坐牢。忽然看到鸞枝,不免親切又冤枉:“少、少奶奶……你不去看少爺,反倒先來看奴才,奴才真、真個是感動。”
淚眼汪汪,什麼話不該說,偏揀著什麼說,逮著機會就氣少爺。
背對的牢房裡,沈硯青擲棋的手果然微微一頓,面色青下來。可惡,枉自己才對她心軟,她竟這般不給面子……
卻也不急,大年三十入獄探監的涵義誰人都曉得——既來了就走不得了,看今夜如何疼她到求饒。
鸞枝把衣裳往欄杆裡頭一遞,偏配合著魏五柔聲一笑:“他不用看,他等著叫姐兒呢,不比你。我可是受了小翠之託才來的,她讓你告訴你,少向某個人學壞,小心上樑不正下樑歪……你可是要當爹的人了呢。”
那最後的一句話好似激起千帆駭浪,魏五愣了愣,驚訝得連嘴巴都合不起來了:“……我當爹了?……老子當爹了?!”兩隻手不知道往哪兒放,差點隔著鐵欄杆抱住鸞枝,想想不對,少爺會殺人的,趕緊又去拍牆:“當爹了!爺,奴才當爹了……爺您就行行好,讓那玉娥姑娘自生自滅吧,再不要拖累奴才坐牢了~!我的天爺,這哪裡是人過得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