梭巡不前,河流在月色下粼粼光閃,睡蓮燈悠悠順水漂流,流向另一個開滿曼陀羅花的國度……遠處隱隱響起莊嚴宏闊的禮樂,禮樂聲中書聲琅琅,三千學子於廣殿之前演舞,漫天繁花飄落便成雪般書卷……
天亮時鐵慈睜開眼,洗漱之後又拿了大掃帚去掃地,老者還坐在窗前把玩那筆筒,彷彿一夜未睡。
看見鐵慈,他道:“你的債還完了,可以走了。”
鐵慈:“……”
她放下大掃帚,下巴靠在掃帚上,和老頭子算賬,“不是,老爺子,您這怎麼算的?我欠您兩千兩黃金,就昨天給你掃了個園子就結了?什麼勞力這麼值錢?”
“你的勞力就這麼值錢。”
鐵慈:“……”
他知道自己身份了?
“您……認識我?”
“不認識。”
“那……”
“無事獻殷勤,”老者道,“自然是想招攬我老人家。而我老人家對尋常人家有何意義?請去糟踐糧食嗎?”
老賀同志倒很有自知之明。
鐵慈打了一場牌局就猜到這老傢伙是誰,不就是那位天下文人之師的儒聖賀梓麼,除了他還有誰在這青陽地界,讓人如此趨奉。
沒想到孫娘子帶來的,竟然是這樣一份機緣。
“不管你是什麼身份,你想說的事老夫都不會答應。”老者指指這院子,道,“讓你住這一夜,是要你看清楚這是什麼地方,看清我為什麼絕不會離開這裡。是老夫想要省點彼此的口舌。你若足夠聰明,就該放下掃帚,就此離開,大家江湖不見,還能留點顏面。”
鐵慈順著他的目光看看四周,一草一木,都是他亡妻親手造就,後園裡還憩息著那位女子,離開這裡,他的心就再無皈依。
難怪之前無數人嘗試,從無人成功。
“賀老。”鐵慈放下掃帚,正式施禮,“既然話說開了,那我就直說了。我不走,我的勞動力沒那麼值錢。”
“我說你值錢就值錢。”
“我說不值就不值。我一米七二,一百一十斤,既非力大無窮,也沒有日掃萬頃。勞力以及水平,頂多等同於同齡大漢,未知價值在何處?難不成身份還能讓我掃過的地方閃閃發光掉金子?賀老當年可是提出過天下大同眾生平等學說的前賢,如今卻滿身都是以往您最鄙棄的階層氣息,是您那夫人薰陶所致的嗎?”
“放肆!”好脾氣的賀梓勃然,“誰允許你妄議逝者!”
“您還把逝者的骨灰裝在筆筒裡日日把玩呢!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嗎!”
“放屁!那是她的頭髮!”
“頭髮也是身體的一部分,您留下她的頭髮,全屍都不給她,誰更過分?”
“……放屁!那頭髮是她自己斷落的,她落髮後自建墓園,自封棺槨,立下毒誓,不允許任何人踏足她墓園一步,我要如何進入!”
“我幫你進去拜祭,全了你的心願,你答應跟我走!”
“她不許任何人踏足!違者死者永墮阿鼻地獄!老夫便是殺了你,也不會讓你踏足墓園一步!”
“我知道,我知道,你那奈何橋,那睡蓮,那魚,哪個不是殺人手?我保證,不踏足,但是讓你拜祭!”
“你在胡扯什麼。”
“您不用管我胡扯不胡扯,只說我若做到怎麼辦?”
“和你走不可能!”
“那讓我留下。”
對面沉默了,半晌,賀梓拂袖而去。
“給你三日期限,三日之內做不到,今生你不能靠近老夫周圍三里。”
“成!”
一聲承諾氣壯山河,鐵慈卻像脫力般坐下來。
猜到他是賀梓並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