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正殿。
賈政斜籤坐在賈母下首,探著身子將焦順的提議簡單說了。
因怕母親反對,他沒提焦順準備讓賴家出三萬兩捐輸的事兒,只說是如今工學裡正有個好機會。
“暢卿原是不肯答應的。”
賈政一本正經的扯謊道:“我念著賴家三四輩子的苦勞,拉下臉來央告了幾句,他才答應試著運作運作——這事兒若不成倒罷,若能成,只怕賴家也不便再在府裡司職了,最好是比照來旺夫婦處置。”
後面這話明顯有些操之過急,賈母聽了,那還不知兒子暗存了另外的小心思。
前幾日賴嬤嬤曾找她央告,說是賴大近來辦事不力,被賈政找去大加責斥,還宣稱要革掉他外務大總管的職,賈母幫著解勸了幾句,只當這事兒已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看賈政眼下的意思,卻顯然並非如此。
唉
這自打因那些風言風語錯過了升官兒,自己這兒子的心胸是越發的窄了,先前嫉妒順哥兒官職高過自己,就要把他趕出榮國府;如今惱了賴大,又想……
至於賈政突然與焦順和好的事情,老太太倒並不覺得奇怪。
自己兒子是什麼脾性,她還能不知道?
瞧著方正不阿,實則骨子裡最是膽小怕事,先前被忠順王府長史官嚇到,險些傷了寶玉的性命就是明證。
如今聽說焦順一口氣把禮部三位堂官兒全都斬落馬下,他不覺得驚懼才怪。
“這……”
細一思量之後,賈母遲疑道:“便是賴大的兒子做了官兒,也未必就一定要脫籍吧?他們畢竟和來家不一樣,祖上三四輩子就在咱們家裡當差……”
“老祖宗就是念舊。”
不等賈政開口勸說,一旁替老太太剝瓜子的王熙鳳,就先笑道:“其實要我說,就放出去又能怎得?難道他就不敢認咱們了?順哥兒要敢說出這話來,瞧我不拿爪子撓他!”
說著,做了個張牙舞爪的鬼臉。
眾人見狀一通鬨笑,無形中就沖淡了方才陡然沉重起來的氛圍。
王夫人也適時接茬道:“當初因暢卿是掛著焦姓做的官兒,來旺夫婦才沒急著脫籍,如今賴家小子可是頂著自家名號做官兒,若讓人知道咱們還扣著他的爺孃老子不放,怕又不知要惹來什麼非議了。”
這二人先後開口,一來是都對賴家有所不滿。
王夫人就不用說了,從信裡得知是賴傢俬自調查,早把這一家子恨到了骨頭裡。
至於王熙鳳麼,賴家自持根深蒂固,明著雖還不敢與她唱對臺戲,暗裡卻總不如林之孝、單大良、吳新登幾個恭順。
再說了,這事兒既是交由焦順掌控,她姑侄二人自然不會提出反對。
偏賈政見妻子主動幫腔,只當是自己那封信起了效用,還忍不住暗自得意,覺得婦人畢竟好哄。
可他卻哪裡知道,自己先前胡亂懷疑的事情,暗地裡竟成了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謠言倒逼真相’了。
卻說老太太經這姑侄你一句我一句的勸說,連旁邊邢夫人和李紈也跟著敲邊鼓,一時也不禁有些動搖。
猶豫半晌,最終嘆氣道:“罷了,人各有志,他家幾輩子才熬出麼個前程,我總不好硬攔著。”
只這一句話,便大致定下了賴家的未來。
賈政又陪著母親閒話了幾句,正商量著上午的節日安排,忽就見林之孝家的,風風火火找了來……
…………
焦順辭別賈政之後,就兜兜轉轉到了藕香榭裡,只見彼處與過往的清淨淡雅大不相同,竟就在外面陰涼處支起了好幾個簡易土灶,無形中給這處水榭添了一絲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