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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裡飛出去的金鳳凰,他們用牙緊緊地咬住嘴唇,低下頭去,又不甘心地把目光從眼角偷偷擠出來,再次落到他們的大哥大姐身上。

馬大洋給馬三多買了一袋莫合煙。

馬小香給楊米米買了一塊頭巾、兩塊香皂。

坐下來的時候,馬三多說:“畢業就好,畢業了就好哇!等你們都畢業了,我就可以把錢攢下來,買一頭毛驢了。”

說著,馬三多伸出手,和藹地摸了摸馬小雪馬小云馬小雨和馬小虹的小腦袋,他的內心裡有一種無比甜蜜的東西在湧動。

馬大洋說:

“爹,我上班了,就會拿工資,到時候我們家就有錢了,一頭毛驢算個啥呀。”

馬小香也說:“錢我們會有的,毛驢我們也會有的,爹,你用不著發愁。”

馬三多說:“我不愁,我並不愁,我什麼時候愁過啊!”

米米比誰都高興,特意殺了一隻雞。一盆雞肉燉洋芋和一大鍋熱氣騰騰的白米飯擺在院子中央的方桌上,一家人就熱火朝天地吃開了。香噴噴的熱氣撲到他們的臉上,湧出來的汗水使每個人臉上都增加了一種溼潤的顏色。

最後一個窮人 第三十六章(1)

這一年,馬三多家的麥子終於獲得了豐收。當麥子在場上堆起一座小山的時候,馬三多就感到整個秋天將他緊緊地擁住了。

黃昏來臨時,馬三多躺在金色的麥堆上,沉甸甸的麥粒像水一樣晃動著他的身體,他甚至感到自己是一隻湖面上飛翔的水鳥,長長的雙翼在微風中舒展開來,涼爽溼潤的水汽撫摸著他的肌膚,整個秋天,彷彿都裝到他胸膛裡去了。

遠處的樹木依然青翠欲滴,還遲遲看不到秋天的樣子。

沙窪窪的秋天,是從收割莊稼的那一天開始的。一場乾熱的東風颳過之後,麥子次第黃了。沙窪窪人拿出早已拾掇好的鐮刀,像出征的騎士一樣浩浩蕩蕩走向麥田。麥子在騎手面前柔曼地倒下去,在騎手身後倒成巨大的一片。

風中的麥田是大地的旗幟,它的舞動發出金屬般的聲響。麥田在沙窪窪周圍呈扇形向遠處綿延開去,和太陽的光輝緊緊地連線在一起。金色的麥場上,到處堆滿了金色的麥粒,馬三多躺在麥堆上,呼吸著麥粒的香氣,他的身體已經完全浸泡在濃郁的麥香當中了,連身上所有的骨頭都在這種浸泡中發酥變軟,漸漸地和麥子融為一體。

秋天總是浪漫的,尤其是一個富足的秋天,一個農人的辛勞得到如實回報的秋天,這時候任何一個看似粗魯的農人,都會變成一個沉默了千年的抒情高手。哪怕他只是長長地呵出一聲,也會生髮出無限深長的意味來。

面對豐收的秋天,一個真正的男人,是會不喝酒就自己醉倒的。

這一天,馬三多沿著沙窪窪那條鋪滿陽光和碎石子的街道,由東向西認真地走了一趟。他不住地這樣對自己說:

“變了,真的變了。咦,這是誰家?我咋認不出來了。是哇,這不是老呂家麼?對,就是老呂家。那一定是老王家,那隻大花狗我認得。哦,這條大花狗也老了哇,連叫一聲都不願意了。咦,這一個是誰家?讓我再想一想,想一想我就知道了,這肯定是誰誰誰的兒子長大了,又娶上了媳婦,所以修了一院新房子。”

馬三多就這樣從村東頭走到村西頭,又從村西頭走到了村東頭。竟然有那麼多人家的院子是他不熟悉的。這幾年他忙著放他的羊,忙著供他的六個娃讀書,竟然再沒有完整地在這條街道上走過一趟。幾年的時間,大家的變化竟然這麼大啊。村子西頭,又續了不少新院子,他知道這是人家的兒子娃娃分門立戶分灶另過了。這其中,包括代二的兒子小代。

馬三多在自己家門前停下來,注視著自己早已破敗不堪的院落,突然感到有一種說不